《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简评:
《深海》简评:
《哪吒之魔童降世》简评:
《姜子牙》简评:
《大雨》简评:
穿过旷野的风 你慢些走
我用沉默告诉你 我醉了酒
《乌兰巴托的夜》,原曲是1985年苏联时期蒙古国微笑乐队所写的同名蒙语情歌。
对我这个岁数的听众来说,谭维维在歌手的那次翻唱认知度会比较高。
填词是中文,唱法是藏腔,伴唱是杭盖,作词一栏写着贾樟柯/谭维维。
既不“蒙古”,也不“情歌”。
深切的孤独,无处申发的悲哀最终变成不朝向任何人,只是感慨的痛问:
我们的世界改变了什么
我们的世界期待着什么
我们的世界剩下些什么
我们的世界只剩下荒漠!
三年后,谭维维为贾樟柯的《江湖儿女》献唱了同名主题曲。
这背后则是这首基本中国产的《乌兰巴托的夜》的现代诠释的起源,它是一首与我国现代电影工业关系密切的歌。
《世界》 2004
苏联的时代一去不返,被皮条客带到北京世界公园打工的安娜在某个夜晚跟小桃唱起这首故乡的歌,这个版本填词中“你走了 那么多年”指的是电影中北走乌兰巴托打工的梁子。
《深海》中也有一首类似的歌,《小白船》。
1970年出生,苏联解体的时代正是贾樟柯的21岁。
往好听了说叫思想碰撞,观点新颖,敢想敢干,说直接点就是不能用。
官方说法叫第六代导演,里面有宁浩(1977) 、陆川 (1971)等,剩下不少都是些六几年出生的人,断代依据是90s以来崛起的导演,实际上意思大家都懂。
《世界》是贾樟柯的第一部“体制内”电影,也是以他为代表的这一代导演重新被启用的标志。
“到北京的那天晚上,我就睡在这样的床上听着火车的声音,裹着塑料雨衣睡了一宿。那时我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陈泰燊是为世界公园看家护院的保安头子,赵涛是舞者,也就是导演跟电影。
在他的电影中赵涛是电影本身,梁子是人的下场,娶了赵涛的则是现实。
管他是套子还是情趣制服,小桃只是想找个能保护自己的东西。
人们把世界各地的名胜古迹都搬到这里,假装自己已经成了“国际化的人”。
在一无所有的世界公园布景中,假装自己去过任何地方的他们终究还是只在原地。
那同样是一个像布景般的世界,名为电影。
从此以后,贾樟柯的电影只有一个故事。
试图强行在时代身上留下自己印记的人们。
他的同龄老乡不看电影,看电影的小辈也不知道他在拍什么,自己待世界公园里想怎么拍怎么拍。
他拍摄的是个把巴黎搬到大兴的世界,自己也是个把《乌兰巴托的夜》改成四不像的家伙,文化如此,生活中文化中的导演亦如此,这是个分形关系。
韩三明找跑了的老婆跟孩子,沈涛把早成了都市人的儿子摁在父亲的遗像前。与其说他在塑造剧变中的山西,他的所有电影只有注定被忘记的挣扎。
乌兰巴托的夜,
那么近 那么近,
连云都不知道 不知道。
越拍过去的影子越重,哪一年拍的片子都像05年拍的。
类比的话,这里几乎是复刻了日本动画发展过程中将“导演”以御宅“族”身份看待的方法,只不过寄托物从阿伊努族变成了“乌兰巴托”,不存在于现实的故乡,只存在于歌中的夜晚。
他是个独自守护着这座四不像城池的可悲的人,如果搞二次元的话应该大有可为。
1975年,田晓鹏出生在北京,现代3D动画作品的标杆《玩具总动员》是1995年上映,他20岁的时候。这就让人容易忘记了他的年龄在中国对于一个导演的含义。
虽然现代动画电影制作才刚刚起步,其企划也或多或少受到了文艺界动荡的影响。实写电影再怎么说还有老本,动画在出生之前就会被毙掉很多次。
《大雨》,不思凡同样出生于70s下半
他18岁的时候上映的是陈怀皑儿子陈凯歌40岁时拍的《霸王别姬》。
那举摄像头的知道什么呢?拍动画片的又该知道什么呢?
整整一代人对于“文艺”这两个字的理解都来自这部电影,所谓下九流。
这个视角深深困扰着他们,却不存在于他们的观众身上。
现在说来,如今彩条屋企划的中国神话题材电影的起源是《西游记之大圣归来》。
但在新世纪的前十年,有个一直在运转但从未落地的项目。
动画版《悟空传》。
十年进化路:从《悟空传》到《神猎》
从这张如今已经找不到出处的截图中,你能看出大友克洋的《阿基拉》跟周星驰的《大话西游》对于中国导演的意义。
网上有一篇武寒青自己写的陈述文,用来给这个项目最后的残渣《神猎》带货。
我个人认为其中MADHOUSE的部分基本上是真的,很符合那个时期他们的情况,但剩下部分的真假实难判断。
背后就算有万千种苦情,动画公司怎么能光企划不拍片呢?
然而这部《神猎》也未实现,只剩下3D动画《狠西游》,跟《悟空传》可说是大相径庭,虽然有不少班底也来自央视,青青树一直都是那个青青树,永远都兑现不了承诺,只会给大家扯大梦的大骗子。
不愿意放下身段,心底里却知道只能怎么做,回过神来就被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幻想着自己是程蝶衣,用旁观者的视角评价就是如此。
2012年,“十二五”时期国家动漫产业发展规划颁布。
2015年,《西游记之大圣归来》上映,这部电影的正式制作周期是三年。
“中国动画电影十年来少有的现象级作品”,为什么呢?
一家人被山妖袭击,母亲拼死护下了一个孩子。
他被老僧养大,因为顺流而下,所以叫“江流儿”。
大圣!大圣!他的名字耳熟能详,真信他被压在山下的人不多。
这大圣手上带着镣铐,也不知道他该护着谁。
你这小屁孩啊,整天唠叨,都被你唠叨烦了。
You little brat, mumbling nonsense all day long.
Kid. Sometimes you have to pay for your mistakes.
这万一,一发怒再给我罪加一等,那……
Do not bother Budda with my problems. He might just lock me up again.
这个片文本上有趣的地方就是英文字幕,作为作者电影的铺陈以及其本身的历史性都藏在里面,大家都心照不宣的小花招,算是一个小小的共识,现在这个时期就不再用了。
就算瞒天过海也心障难除,日后修行更难长进。
没人会这么联想,但魔童系列的申公豹也是田晓鹏喜欢用的长脸。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什么山,五指山嘛。
4个月后,霍尔果斯彩条屋影业有限公司开始活动,《姜子牙》也重新企划。
殷商气数已尽,师尊与九尾相约祸乱朝纲。
大战结束后,狐族被锁链捆在地下,于周为妖孽,于商为罪人。
姜子牙在处决九尾狐时看到了一个女孩,分心致使九尾逃脱被贬北海。
“北海”,主创团队程腾、李夏、王昕三位都是海归,岁数也没那么大。
这个片企划比大圣归来晚一年,看原型《我的师傅姜子牙》估计原来是打算搞成《魁拔》那种类型的,后来看到大圣归来的表达转了向。
这片用了很多商业电影的元素,主角团也是经典帅气忧郁男人淳朴小女孩憨厚大高个外加可爱小动物,但除了能让人看出来是商业电影之外没有什么突出效果,看得出来想拍一些成熟的东西跟方法做样板,管线上显然还不是很成熟,拼了两段《魔童降世》的联动跟《深海》的广告凑上院线,好歹算是神话宇宙的吹号手。
他们还很年轻。成本省一省回本,哥几个项目被砍了还可以再做嘛,起码不用倒闭。你也能看出来它有一些设定后来被直接沿用到了《魔童闹海》,跟可可豆关系应该是真的很好。
但《深海》就没这么好运了,这片足足做了7年。
我的眼睛!
23年畅享海难,25年喜迎陈塘关爆破,欢度佳节这一块。
国内一般认为贺岁档这个概念的诞生是冯小刚。
本来说是2022年国庆档,感觉是有一点让路的意思在里面,但这个片本身跟《世界》过于相似的气质跟结尾应该也有一点锅。
参宿用连帽卫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这个闷丧气的小姑娘和家人一起来坐渡轮旅行。
暴风雨呼啸的晚上,她听到一团黑漆漆的黏液唱着逝去妈妈的歌。
深海大饭店正准备迎接又一批刁钻的食客,晦气鬼指向的海精灵,店长南河正计划靠它大赚一笔。
现在观众确实是会比较容易想到《千与千寻》,但那部电影中的人不过是汤婆婆的牲畜。迎接满心期盼观众的是长着马猴脸的南河跟用痰盂端上的玛莎拉。
好吃在哪?
那个年代的年轻人已经成了老东西,现在的青年人都没有这种习惯了。
那这个世代的我们看这部电影又该把自己带入谁呢?
对于小朋友来说,这作在一切之前首先是太恐怖了,小时候的我看到这个绝对被吓哭。对大朋友来说游客们显然的代入身份跟南河只想着用能让人把答辩看成佳肴的大壳糊弄他们的态度实在是很让人不快。
我们就是为了给你捧场才来看电影,你怎么能把人说成这样?
本作相比《世界》的区别在于作为电影本身化身的参宿一直游离于大饭店家庭之外,甚至还是被明确排挤的那种。跟现实中完全是孤注一掷不同,影片中的深海大饭店一直努力拒绝自己被拖入这部丧气鬼电影的泥潭中。
当然最后还是跟尼莫船长一样跟大海同归于尽了。
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戏外人还是以身入戏,当年那出大圣的皮影戏以戳破画皮结束。
画皮背后的人是孙悟空?还是导演?导演自己最希望它是观众。
但需要被这部电影证明他们存在的人要么早已离去,要么还未诞生,唯一面对的人也只有导演自己。
所谓《山河故人》。
《山河故人》结尾跳的是迪厅舞,赵涛演绎的是浪潮过后,当年不东不西的人最终剩下的东西。一种被珍藏到最后,却只是如此的本质。本作中则是南河的梦想,他在梦中的故乡起舞,痴心于幻想中的世界和自我。
对比一下的话,《世界》是30岁,《山河故人》是贾樟柯的40岁作品,而《大圣归来》是40岁,《深海》是田晓鹏的50岁作品。后者的内容建立在一个虚构的空间,看画面的话,大家也看不太懂,色彩虽然有点费眼睛但是确实很厉害。
但最主要的区别在什么呢?拍片的数量太少了。
一个导演要成熟,那就要多评价反思,没有片也没有观众,谁评价?怎么反思?
但大型动画的制作周期又不允许一个导演有太多作品。
这里几乎触及了“导演中心制”跟“制片人中心制”的冲突(前者是后者反推出的生造词)。在以上涉及到的作品中,《姜子牙》就是想要引入后者,不能把压力跟责任全部给到导演,但受日式动画影响的导演又不可能不采用这种形式,一旦没了很多叙事结构都会歪掉。
如果说田晓鹏是二次元贾樟柯,那不思凡就是二次元姜文。
《大雨》作为他的50岁前后作品,可以看作是中国动画电影的《让子弹飞》。
夜翎鸟的羽毛可以织成这世上最好的缎子,黑龙军几乎把它们捉光了。
戏鼓船在风雨中沉没,如今上面只有没了天敌的隐蛟。
因此愤怒的夜翎人纵火烧了黑龙军的大宅,而大谷子被认为是内应上了通缉令。
不过这船上,似乎还有着最后的夜翎缎。
为了自己收养的孩子馒头,大谷子决定拼一把。
豁,汤师爷。
大爷答应把馒头收留到军队,我就告诉你夜翎缎在哪儿。
师爷还没反应过来,啊,馒头是个孩子。
吃军粮什么意思,诏安嘛。
以“馒头” = “动画”入手,这部片子倒是有个相当明确的时间背景。
不思凡团队拍的片子很多,所以故事演绎上我觉得很舒服,特别是柳子彦这个大姐姐角色给人的感觉非常好,但是戏鼓船上的部分做得就奇奇怪怪的,有种故事讲完了不知道干什么所以随便水点的感觉。
他们的后辈继承了他们的视角,也有抛开怨仇,对美学更纯粹的追求。
譬如《大鱼海棠》,如果把椿跟《天使之卵》中的少女做个比较,两者似乎都有作者跟作品的双重性质,湫跟鲲也像是导演的化身,女娲补天跟大洪水后的新世界殊途同归。
知晓这么多人生活的饺子则把他们的故事直接摆在荧幕上。
《阿基拉》呀《阿基拉》,你把多少人都害惨啦!
同样用动画谱系的视角去看《魔童闹海》,你会发现里面有卡里奥斯特罗之城(原本的龙宫)、岛铁雄(哪吒)、黑之月跟蚀之刻(天元鼎)这几个二次元大事件地标,延续了前作的基督教思路。
借用“修正道得正果”阐述的是导演对自己身份认知的故事,敖光的原型应该是某位大导演或者大领导,其作为作者电影的部分是希望继承前人的遗产。
假设:
哪吒 = 魔丸 = 岛铁雄 = 原本想拍的电影
敖丙 = 灵珠 = 金田正太郎 = 被允许拍的电影
易得妖魔仙人 = 生活不同工作环境中的动画人,同样是“诏安”两个字。
馒头完成了军队的任务,也呼唤了大谷子,就是这方式总感觉怪怪的。
明明讲的故事都完全不一样了,为什么还要叫《乌兰巴托的夜》?
这哪吒里面又不是哪吒,程蝶衣怎么能是真虞姬呢?
我本是男儿郎,又不是女娇娥呀!
导演自身都参与到对程蝶衣的迫害中去,好借他之口说出自己的苦难,这便是《霸王别姬》的魅力了,它要赋予虞姬这一代表“文化”本身的符号的死亡,所以是杰作。
他表现的是在文艺工作者在一整代动荡中从外至内的创作观念崩塌,而文化传承被当成安全感代用品,失去其内涵的情况,如今有关文化形象被滥用的争议就是它的讨论分野。
并不是只能想到孙悟空,而是孙悟空够安全,结果就是孙悟空本身都毁掉了,只剩下山河故人和被锤爆的魔丸。
导演分代本来就是为了描述人才断层情况才在第五代被提出的,张艺谋跟陈凯歌是第五代的代表人物。中国动画竟然照着这个路子重走了一遍,也算是一种特有的奇观,何至于此。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