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GO》简评:
《UN-GO episode:0 因果論》简评:
2010年,已经担任东京都知事十年的石原慎太郎推动了《东京都青少年健全育成相关条例》修订。
修正案在界定应当被取缔的色色出版物时引入了一个名为“非実在青少年”的名词,将“主人公是青少年”扩大化到了“主人公被认为是青少年”,因为其过于宽泛的解释范围跟对ACG业界明显的敌意在业界掀起了轩然大波。
佐佐木驹守给出的另一个解释“军事利用”也是有显然对应的,2009年由石原慎太郎编剧的《宇宙战舰大和号 复活篇》,制作方跟本作一样都是东宝。
C79↑
这一事件的影响原本应该只局限于政治炒作,但事实上它造成政府与ACG业界的合作项目“东京国际动画博览会”(TAF)直接停办,以角川为首的“十社会”跟政府对峙一年,跟东日本大地震的余波一道塑造了如今的动画业界。
2010-2015年期间出现了一批参与这一风波的动画作品。
除开日本PTA跟二次元的世仇,石原慎太郎自己是写色色小说出身,成名作《太阳的季节》(1956)电影版正是简称“映倫”的“映画倫理規程管理委員会”的成立原因,后来的TAF也算是石原的政绩之一。靠这个发迹的人给自己刷起了牌坊,也不怪同行们嘲笑他。
bro驾鹤西去之后被捧到这个位置的是安倍。
在众多相关作品中,BONES的《UN-GO》是比较特别的一部。
2011年7月,也就是这部动画开播的三个月前,石原慎太郎写了一本小册子,名字叫《新・堕落論 我欲と天罰》,对原作者是否尊重姑且不论,毕竟牢者为大。这位政商大佬很明显在某种程度上把自己视作坂口安吾的继承者,他憎恶千禧年日本的麻木和堕落,将东日本大地震视作天罚。
“说起来,如今电视节目中泛滥的温泉导览、烹饪节目、美食指南,还有那些无聊的搞笑综艺,实在令人厌烦。但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人们日益膨胀的私欲——从不料理父母后事却霸占老人年金的不孝子女,到为买昂贵品不惜交际的年轻女孩。”
这个文笔水平也姑且不谈,他似乎无法爱着这样的人们。
连容忍都没有,堕落论又要从何说起呢?我们把时间拨回去一点。
1947年3月1日,坂口安吾在《朝日评论》上发表了《余はベンメイす》,表达了自己对于”情痴作家“这个称号的看法:
暴露之物,转眼便会令人厌倦。禁止它们,反倒是在侮辱人类、侮辱同胞。正是在这种禁止中成长起来的诸位,才是残缺者、肮脏的猥琐之徒、令人作呕的伪圣人。人类本应更高尚,比肉体更富知性。若放任人们自由观看、阅读露骨之物,像诸位这样的猥琐之徒很快便会从世上绝迹。
很多同期作品都是站在新世纪日本年轻人自己的视角来参与这一事件,BONES跟会川升则像是扯到了一面必胜的大旗。本来的话也可以做成相当直接明快的批驳,可惜本作并未止步于此,他们采用了“战场高歌会”这个概念,质问这场大战各方的本质究竟为何。
说到底,两边都在扯虎皮,只是对现实避而不谈。
“御魂”这个代表人的真实的概念实际上是来自《霓博士の廃頽》(1931),在这部作品中坂口安吾把酗酒描述为吞噬灵魂,用来描述自己当时的神经衰弱症状。
"啊!星辰中的星辰,林木中的林木,天空中的天空,少女中的少女克拉拉啊!为将灵魂献于你可爱的足下,我竟如此纯洁地准备了一整天!......"他恭敬胡诌完便猛然掏向自己心窝要抓出灵魂——却空空如也!慌忙翻找胃囊,愈发焦躁地揪耳拽舌、翻兜抖鞋,迷失方向,颓然张口结舌。突然又发狂般满屋狂奔,妄图从虚空中揪出灵魂。
"我、我的灵魂不见啦!帮、帮我找灵魂!呜呜好悲伤......"
喝醉之后反而怨起酒怎么让自己醉了,这是常有的事。
酒后吐真言,也就是所谓的“因果的提问”。
然而,仓田由子选择了死亡。
她宁愿徘徊在真实的自我跟幻想中间,抱着对自己的软弱和希望死去。心底的冲动是真相,然而用它来否定人性对美好的渴望是不能被允许的,即使美好本身是假的也一样。
这实际上是一个后继者对安吾作品再创作事件和安吾本身创作观的合体。
听着她的话,我的心改变了。我心想,若不杀公主,这个渺小的人世将无法维持。
公主天真地凝视着田野,或许在寻找新的“手舞足蹈”者。我心想,她是多么惹人怜爱啊。而一旦下定决心,我竟奇怪地不再犹豫,反而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动我。
我走近公主,左手搭上她的左肩,将她搂住,右手握凿刺入她的胸口。我的肩膀因喘息而剧烈起伏,但公主睁着眼,对我嫣然一笑。
“告别之后再杀人才对哦。我也该先告别,再请你刺穿我的胸膛。”
她圆润的双眸始终对我含笑。
序章(实际上是后上映)的这个场景是《夜长姬与耳男》中木匠跟夜长姬结局的另一种写法,如果看过作者的其余作品例如本作中也有致敬的《选举杀人事件》,应该能够察觉到“木匠”这个身份一直是安吾在自己作品中的化身。
他嘲讽人总是沉湎于自己的幻想,却从中歌颂人寻找希望的能力,本身就是个行为相当矛盾的人物,究其本质可能跟战场歌会剩下的几人没什么区别,偷税漏税啥的没少干,选择不去直视自己真实的由子就是他创作观念的写照。
注意看这里凿子的形状
这个角色的名字出自安吾一部未完成的作品《复员杀人事件》(效仿《犬神家族》),这倒不是遗作,他把未来的大纲托付给妻子三千代,可惜续写的人认为安吾这样的鬼才不可能留下只有这种程度的构思,直接把大纲扔一边了。
这种搞笑结局的推理小说谁能接受啊
虽然顶着《白痴》中纱代的名字,第八集这位声称用了“有轨电车”作案的姑娘就是《复员杀人事件》中原本应当担任凶手,杀了自己丈夫跟儿子的仓田由子,也就是剧场版安排同名角色紫砂的原因,从头到尾的主角都是她。
安吾有相同遭遇的作品有不少,其中本作拿来当设定的“别天王”(这个名字出自《魔教之怪》)对应的是现实中被GHQ删除,2000年才被发现的《特攻隊に捧ぐ》,将神风特攻队定义为“战争中爱国热情跟求生本能的斗争产物”,你可以发现战场歌会基本上就是套了皮的这个。
战败之后,军部的累累罪行被揭露固然是理所当然的,但将战争相关的事物都往坏的方向解读,也绝非健全的态度。
《特攻隊に捧ぐ》
石原会认为自己跟安吾有共识倒也不全是他自己的空想。
“世良田说自己是被某些势力委托将他们带到纷争地区的,利用了由子他们的死的人,我决不放过,他们死的并不光荣。”
到这里正作的构成基本就摆明了,并非是“坂口安吾眼中的二次元”,而是“坂口安吾就是二次元”,他把自己放到作品中拔高又贬低,但决不能说全盘肯定,他的脸皮在五十年后又被糊在某人的大旗上,恰如他的《我鬼》中描述的“丰臣秀吉”。
乖巧
“我只是喜欢美好,追求快乐而已,而且这方法比战争好多了。”
这句话同时适用于涉及到这场风波中的各方,只不过石原慎太郎心中的美好不太符合大众审美。
“正如你喜欢快乐,人类还喜欢正义。”
而与丰臣秀吉、坂口安吾、神风特攻队不同的是,纸片人AI少女风守(名字出自“覆面屋敷”)从不曾不存在,当然,后人美化过的前面三者也不存在,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能够被称为伟大的只有死去之后任我们玩弄,捧上神坛的他们,活着的人只有渺小。石原慎太郎在东京电力公司福岛核事故处置不力后三个月突然又大聊日本发展核的必要性。
到第4集结束,TV的构成基底才刚刚完成,夜长姬3+1那一话的位置有点怪,但是内容还算可以。相比剧场版,这边故事的展开速度微妙。
本作基于战后无赖派文学代表坂口安吾于70多年前发表的系列短篇小说《明治开化安吾捕物贴》改编,是将时间设定迁移至近未来后的虚构作品,登场人物均来自原作的虚构名称,与现实人物、组织毫无关系。
原作的故事是反过来的哦,胜海舟坐在家里所以不知道细节,只能给出错误推理,新十郎才是一直在给出公认答案的那个,在本作只留下了“海胜麟六说得是错的而新十郎是对的”这个设定。
用背景当切入点,你能在新十郎身上看到相当重的作者带入色彩。
说到无赖派就是太宰治,说到太宰治就是大庭叶藏。
实际上同为代表人物的坂口安吾实际上不仅不病弱,体格还很好。同道的文友不是得了病就是染了烟、喜欢的异母姐姐也因为黑色素瘤死去,战前的他就是在这种氛围里生活。
大因果形象的来源主要是这么几部作品:
- 《ふるさとに寄する讃歌》中描述的姐姐(黑眼圈)
- 以看人染病而死为乐的夜长姬(11集开头,就是指麻风病)
- 《青鬼の褌を洗う女》中靠性寻找寄托的三千代,名字来自安吾老婆(赤鬼)
长久的追寻中,我一无所获。未及把握任何事物,追寻的目标已然消失。我满怀悲伤。可就连捕捉这份悲怆,我也再度失败。悲伤同样缺乏实感。唯有无边虚妄在蔓延。无垠虚空中,赤日东升西沉,携来长夜。如此日复一日。
ふるさとに寄する讃歌(1931)
第六话改编自另一部小说《暗号》,也是海胜形象展开的起点。
这个角色的思路很接近1953年左右的安吾,几乎已经习惯了掩藏自己的本性。
新十郎的角色则要靠前一点,而7-8话的反派小说家则是战前的他。
天真无邪、温柔善良的少女,怀着美德去森林探望病弱的外婆,竟被伪装成外婆的恶狼撕咬吞噬。我们突然被抛入叙事断层,犹如遭遇背约般惶惑不安。但正是在这戛然而止的空白处,难道不能窥见一片静谧透明、令人心碎的"故乡"吗?那空白处展开的残酷景象——少女被狼撕咬的场景——虽令人窒息痛心,但撞击心灵的方式绝非污浊晦暗,而是一种拥抱寒冰般的凄美哀伤。
这令我不得不思考:看似无法成立文学的"无道德"与"叙事抽离",恰似人生必经的断崖——在这里,"无道德"本身反而构成了更高的道德。晚年芥川龙之介曾接待过一位农民作家。某日此人带来手稿,讲述贫农为免全家饿死而亲手溺婴的故事。当芥川质疑真实性时,对方直率承认:"就是我。你觉得这是恶行吗?"素来辩才无碍的芥川竟无言以对。这位访客留下不可撼动的"事实"离去后,芥川独坐书斋,突感被世界放逐。这份手稿在他死后才被发现。
1941《文学のふるさと》
与文学构成无关,单纯超出认知范围的恐怖与现实感。
因果跟别天王,两个异形的身材关系在的逆转虽然很帅,观众又应该抱着怎样的心态看待呢?大快人心?兵器之间互相吞噬的可惜?暴戾的本性?如果这里能给多一点阐述,我想会比单纯放主人公们的对话更好。
后面几话的结构就是新十郎跟过去乃至未来的坂口安吾对抗的故事,其中7、8话可说是本作顶精彩的两集,它阐述的是一种文艺创作理念,探究的是安吾小说中作者跟作品的关系。
三个女孩子在壁橱中躲避轰炸,而这是为了演出所作的布景。
那么侦探为什么会拿着录影机呢?
在本作诞生的2011年,对坂口安吾定义性的诠释作品恐怕是手冢真的电影版《白痴》(1998),改编自同名短篇小说,为1994年死去的安吾遗孀三千代念悼词的就是他。
这是一个不知属于过去还是未来的、想象中的日本。
在这里,战争已成为半常态化的日常,怀抱电影制作梦想的伊泽,如今在电视台担任导播助理。
他居住在市郊小巷,隔壁住着一对夫妇——丈夫木枯与智障妻子纱代。
在片场,伊泽任由当红偶像银河摆布,但确实有着女主角。
在家里,从丈夫那里逃来的沙代任由他摆布,却不对他说一句话。
他的电影在何处?或者这一切本就是虚构?
这篇小说对应的是安吾借助“日本映画社顾问”的身份赖着不参军,写已经不可能上映的宣传电影《黄河》脚本混日子等待战败的时期,同时也是本作开头介绍海胜身份时候的neta。
除开《白痴》(1946)之外,你也可以在《魔の退屈》(1946)、《戦争と一人の女》(1946)中找到这个故事的多种版本,后者是《青鬼の褌を洗う女》故事的原型之一,所以新十郎会在纱代的身上看到因果。
在别天王影响下以为自己是导演,实际上则是被知晓过去的伙伴要挟的狱警三高吉太郎出自《选举杀人事件》,在原作中是因为逃狱良心受困,只有肉体离开了牢狱,跟伙伴一起花大价钱参选希望有人能认出自己的企业家。
现实中的坂口安吾在那个时候因为逃税被查,搬家后点了一百份咖喱饭外卖送到自己家,精神状态不是很像人。
《复员杀人事件》没能写完,角色们从死亡的命运中逃脱,却没能获得自由。
作者也类似,他从一本书逃到下一本书,每当他揭露自己就又在上面覆上新的解释,不断变化着维护自己的创作观,或者说享受着这一“战争”。
我们本该认真品尝战争的,本该和战争一直纠缠,直至精疲力尽。
这是我们在知道战争结束之后的台词!
战争结束之后,生活就能恢复到日常,本该庆幸才对,但日常毫无意义。
这孩子,没准能成为赛马娘……
既然作者为了守护他所谓的希望,一定会拒绝展露自己的真实,那么从一开始侦探就是骗局,跟推理小说一样是一种祭典,没有人会死去,也没人活过,除了为自己谋生害他们死去活来的作者。
可说这一整部都是为了这个场景也不为过,它是这宗闹剧的中心。
会川升试图在这里讲完他在《尸姬》设计的作者与人偶的故事,阐述新一郎的内心世界,但是同时也想让由子发声,这两个任务叠在一起,后面这个完成度高一点。
因为有电影做支撑,改编自活葬的9、10话跟指着速水星玄骂石原慎太郎的11话都比起这两话就不太够味了,但是对作品的化用还是很有想象力的,如果是安吾粉的话应该看的很开心。
BONES在这部动画中给海胜编织的梦想是“光子力”也就是二次元的共有,但实际上他们自己反而是出海做的比较差的那批,这也算是一种幻想跟现实的区别吧。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