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市民シリーズ》简评:
试想这样一个场景:某天早上起来,你的母亲突然死了。现在,你究竟应该用怎样一种方式来向我们讲述这件事呢?
你也许会这样讲:“这天早上起来,我突然发现我的母亲死了。”诚然,这也是讲述的一种方式,但是这仅仅是向世人讲述了一个事件。事件就是在人间的每一个人每时每刻的生活。小到衣食住行,大到上文所提的“你妈死了”,都可以被称为“事件”,讲述事件不一定需要讲述者自身的立场与感情,优秀的讲述者只需要将事件的全过程事无巨细的描述一遍,尽可能的还原细节。这期间并不需要绘声绘色,不需要承担“讲述事件”的后果。因此讲述在故事体系中始终作于最下端,并非一种复杂的能力。这个事件可以很精彩,也可以很无聊。显而易见的是,这种讲述基因自人类掌握语言,能够开始对话后就迸发出来,从此成为交流的核心要素并延续至今。
但是,如果让一个合格的导演/编剧来讲述这件事,也许会有所不同。他们会脱离“讲述”本身,让“讲述”成为“描绘”。描绘者会擦干眼泪,向观众绘声绘色地讲述整个故事:这天早上的天气是怎样的,母亲房间的布局是怎样的,母亲死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为了防止气氛过于压抑,描绘者往往还会使用各种技巧,比如使用叙诡夸张使观众身临其境或者讲一两个幽默的地狱笑话调侃自己。做到就这些足够了吗?除了变“讲述”为“描绘”,真正的描绘者更会考虑事件本身的精彩程度,他们会更倾向让一个事件变成“故事”,故事需要完整的逻辑链,需要更为有效的文字张力(或曰吸引观众阅读),需要作者本身的态度立场与评价。仍回归上文,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如果死于他杀,究竟是谁杀的?在场的人有谁?凶手是谁?他的作案手法是什么?动机是什么?抓到凶手之后故事怎么发展……如果死于自杀,是什么让母亲走上了死亡道路?这场悲剧是自身原因还是外界压力?母亲为我们留下了什么遗言?我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情感是什么……从这时起,这一事件的核心就发生了转向:其一,事件不再是零度视角的冷静讲述,而是一种包含了曲折性,独特性与故事感的精彩描绘;其二,事件不再仅仅考虑本身,而是要考虑如何将这个事件更为有效合理的演出给大众,使大众能够尽可能完全地了解故事的全貌。
我们究竟如何让自己的作品看起来像故事而不是事件呢?在这里我突发奇想地想到了《小市民》,不妨狠狠拷打之,以此来解释为什么我们会觉得这部作品格外无聊。《小市民》走到这一步并不难以理解。就外界因素而言,错误的剧情删节、刻意追求点题、令人难以理解的“电影感”都是让这部作品口碑不佳的破坏性因素,观众们所期待的下一部《冰菓》与现实作品质量产生了鲜明落差。就故事性而言,其也未能使“故事”脱离“事件”。具体而言,有以下可供批判:
故事的描绘:前文所讲到的“你妈死了”,这一题材天然具有吸引力。跌宕起伏的案件往往能让观众充满好奇地看下去。比如一辆列车发现尸体,尸体样貌惨烈,身上的刀口不是同一人所为,车上的嫌疑者互相能为对方作不在场证明,他们互相不认识但好像又有若隐若现的联系;又比如报纸上突然登出谋杀启事,告诉大家某庄园将会发生凶杀案,当大家聚在一起时,突然发生停电,一个闯进来的陌生人被杀害了。对精彩故事的好奇是每一个人的天性。正如罗伯特麦基所言:“故事往往从中挑选一个尽可能包含更多的冲突的事件,并有战略意义的组合,以激发特定而具体的情感来表达人生观。”好的故事本身应该体现其故事本身的魅力,至少让观众感到有支撑起读下去的勇气
对此《小市民》做得并不让人满意。整个追番过程中,几乎所有人都无法避开一个感受:无聊。这种无聊明显地体现在了剧情上,也正是观众所感受到的无病呻吟,每一集所讲述的故事无时无刻不使人发问:那又怎样?整个故事平常到不能再平常,充斥着似有似无的情节。也许这个故事本身在设计上有一些巧思,但是当其比例失衡,观众也无法理解所谓在日常中推理这个核心到底想体现什么,留下的只有莫名其妙。最明显的,每次男主提到自己要做“小市民”,我就会变得怒火中烧,痛不欲生,强颜欢笑。这实在是太像一句中二口号,整个剧情看起来也并没有很“小市民”,我将这部番改名为《喜好甜点的推理王子与复仇公主》好像也不违和。而就像高中写作文一样,反反复复点题“小市民“,观众只会觉得厌烦,直接斩断了剧情向深处挖掘内涵的可能。比如我有天突发奇想,“小市民”这一主题有没有可能符合福柯的论断,即“生活实验就是哲学实验”?然后我就开始寻找论据,结果我发现比起看作哲学论断,男主好像更喜欢把“小市民”当作标点符号和口癖……至此,全剧剧情几乎变成了四不像,任何值得观众思索的地方都是浮光掠影,而不用思考的地方又不够爽快精彩。当我们失去欲望后,缺乏感所产生的内在冲突便是无聊本身,无聊就如一个魔咒贯穿了全剧。即使我的理智告诉我,这个故事并非无可观之处,比如柏林面包那一段的设计就很巧妙,我也无法真正感到精彩,因为再精彩的剧情放在一个巨大的无聊剧本里就宛如河里撒盐,平淡无味,弃之也不可惜。
故事的演出:于是乎大家纷纷问到,《冰菓》不也是日常+推理吗,那为什么气质几乎相同的两部番却遭到了截然相反的评价?这里就考虑推理作品创作时的重要环节:演出。《冰菓》的成功绝不能完全归功在剧本——事实上,相当一部分观众在看这部作品时也会感到慢节奏与平淡。我们还应该考虑到《冰菓》对演出的精心设计。折木也会对琐事进行一大套推理,但推理绝不是独自站立讲台开始念经,全程仅有一张会说话的嘴在发音那种,而是会充分考虑镜头,打光,场设,特效等因素。一个场景的打光可能便能表明人物此时的心态;一个几帧细小的动作便会成为一处重要伏笔;一个站位可能就是正邪的划分。音乐缓慢代表日常生活;而一旦开始推理,音乐往往会加入更多鼓点和更为复杂的编曲,映照剧情进入关键之处。到推理精彩之时,墙上的字便会密密麻麻如瀑布一样奔涌,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而在推理中,还会用极为详细的标注介绍推理流程。这一类型的特效贯穿《冰菓》全剧,使得本身并非激烈的剧情仅用一些心思和演出就能变得格外生动。
《小市民》很难做到这一点。在推理过程中,往往是角色面对面几乎突然地开始推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即便有所变化,也不过去了几个外景,例如走在河边,站在树下,可这些外景与推理全无关系,使人一头雾水。以最为人诟病的第四话举例,男主与朋友几乎完全站桩一样生硬地推完了全部流程,期间真的仅仅是两个人对话,既无演出刺激感官,又无合理的辅助讲解案件,这就导致没看懂的看不懂,看懂了的觉得无聊。骇人听闻的是,这几乎受罪的站桩几乎占到了第四集的全部时长。一部推理向作品做到这个地步,足以令人咂舌。除此之外,缓慢的镜头切换,几乎消失的音乐,都让这部作品变得无聊至更无聊。每次观看时不用三倍速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卡了。在此之后我便将“用正常速度看《小市民》”作为一种酷刑,以此处置认为某些动画“演出过剩“的观众。据说效果奇佳。
综上所述,好的故事无非以上两点。我们的确不能苛求一个故事同时具有描绘的能力与演出的质量。例如1974版的《东方快车谋杀案》,也只是使用探案模式揭露真相,在推理时也是波洛一人讲述而无特别演出。但它具有足够精彩的故事与充满人格魅力的角色设计,最后的真相合理亦出人意料,给观众以恍然大悟感,这一丰厚的剧本足以弥补由于技术不发达所导致的演出平淡问题;再比如某些黄金厕纸,剧本已经烂俗到千篇一律,其制作才会更用心刻画战斗等场面,让一个本不该称之为故事的剧本变得有讨论的余地。但值得惋惜的是,小市民同时缺乏以上两个节点,这就使得“无聊”成了全剧如宿命一般的评价。当一部作品挂上了无聊的罪名,再有效的客观因素也无法弥补这一缺憾,观众绝不会因为21:9的画幅认为这剧情可能是一种艺术手法,只会认为是弱智制作组的又一脑瘫举措。值得注意的是,故事的可读性来自于自身的基础,也来自于演出的表现形式。我们必须承认,一个精彩的故事、一段美妙的演出都能成为作品成功的法宝。正如开头,对于一个好的导演&编剧,“你妈死了”不过只是一个用于举例的故事,若弗之然,对于无能的那一类,就变成了一个客观存在的事实了。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