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中山龙执导的TV版第一季是一部克制、阴郁且带有实验性质的A24式文艺片,那么接棒的吉原达也则用《蕾塞篇》证明了:《电锯人》的灵魂深处,依然是一部披着B级片皮囊的少年漫画——狂乱、暴躁,却又在血浆与火药中流淌着惊人的纯情。
本部剧场版精准地捕捉了藤本树原作中那种“湿润的暧昧”与“干燥的爆破”之间的极致反差,完成了一次从视觉奇观到文本深度的完美闭环。
一、 演出与视听:暴风眼中的动态美学
吉原达也对视听语言的重构,在于他抛弃了静态的写实,转而追求一种“失重感”与“撕裂感”。
1. 垂直维度的空间重构:台风与鲨鱼
修正了TV版“脚踏实地”的沉重感,剧场版的终局之战是一场完全脱离地心引力的狂欢。
战斗并非发生在传统的擂台或高塔,而是发生在台风恶魔(Typhoon Devil)巨大的躯体与废墟交织的风暴眼中。电次骑乘在全开形态的比姆(鲨鱼魔人)背上,利用电锯链条在被暴风卷起的建筑残骸间摆荡。这种“空中游泳”的动态视觉,与文戏中蕾塞在泳池教电次游泳的桥段形成了残酷的互文——曾经承载浪漫的“水”,如今变成了绞杀一切的“风暴”。
2. 声音蒙太奇:祭典的谎言
全片最令人屏息的瞬间,在于夏日祭典的那一幕。
当绚烂的烟花升空,音响监督采用了一种极具讽刺意味的声音掩蔽(Auditory Masking)处理:巨大的烟花爆炸声完美覆盖了蕾塞咬断电次舌头的撕裂声与折断手骨的脆响。画面上是色彩斑斓的霓虹与庆典,听觉上是震耳欲聋的欢愉,而实际上发生的是一场血腥的背叛。这种视听元素的错位,将“初恋的幻灭感”渲染到了极致。
二、 叙事与文本:城市老鼠的困境
《蕾塞篇》之所以能超越普通的“少年漫剧场版”,在于编剧濑古浩司精准地保留了原作中那个贯穿始终的哲学隐喻——伊索寓言中的“城市老鼠与乡下老鼠”。
1. 自由的伪命题
乡下老鼠:象征着蕾塞口中的“私奔”,是平静但匮乏的生活。
城市老鼠:象征着公安的生活,吃着抹了果酱的面包,却随时可能惨死。
蕾塞问电次:“你喜欢做哪一种?”这实际上是一场存在主义的拷问。然而,剧场版残酷地揭示了真相:蕾塞自己也从未是自由的“老鼠”。 她是苏联制造的豚鼠,是被项圈束缚的兵器。两个渴望自由的奴隶试图在彼此身上寻找救赎,这注定是一场徒劳。
2. 巷子里的捕鼠夹
影片最后,当蕾塞试图赴约,却在咖啡馆路口的小巷遭遇玛奇玛时,演出风格突变。
此前所有的爆炸、轰鸣、台风在那一刻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窒息的死寂。玛奇玛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阻断了去路,如同高维度的“捕鼠人”俯视着笼中的宠物。这种从“极动”到“极静”的落差,比任何打斗都更具压迫感——在真正的支配者面前,蕾塞连自爆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三、 人物弧光:心的获得与破碎
1. 电次:被欲望驱动的“愚者”
在TV版中,电次的驱动力往往是食欲与性欲的本能。在《蕾塞篇》的结尾,他依然没有变成那种深明大义的英雄,而是展现了一种令人心碎的“痴傻”。
他没有因为被蕾塞追杀而产生“复仇”或“宽恕”的高级情感,他的逻辑仅仅是作为一条流浪狗最朴素的直觉:“虽然她想杀我,但她教了我游泳,所以我喜欢她。”
他在咖啡馆的等待,不是出于道德的高贵,而是出于欲望的纯粹。这种不计利害、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单纯,恰恰构成了电次这个角色最大的悲剧性——他用全部的真心去赌一个已经被揭穿的谎言,只因为那是他第一次触碰到的温度。
2. 帕瓦:解构伤感的注脚
影片结尾的处理堪称神来之笔。当电次在咖啡馆怅然若失时,帕瓦(Power)毫不客气地把他准备送给蕾塞的花吃进了肚子里。
这一幕荒诞、滑稽,瞬间消解了传统的煽情套路,却又让人在笑过之后感到更深的空虚。它提醒观众: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所有的浪漫最终都会被本能(食欲)消化殆尽。
四、 总结:破碎的青春物语
《电锯人剧场版:蕾塞篇》是一部关于“未竟之爱”的电影。
它修正了前作的基调,找回了原作那种B级片的狂气,同时又细腻地描绘了少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失恋。我们见证了一个女孩试图在满是火药味的人生中点燃一支名为“私奔”的烟花,却最终在冷酷的现实(玛奇玛)面前化为灰烬。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