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部体量不大的免费视觉小说,粗糙的插画、并不华丽的背景音乐、略显古朴的ui、充满克制与激情的文字,他们构成了《Z.A.T.O》的一切,作者用他那种斯拉夫人固有的笔触,一种明媚的忧伤,完美的描绘出了一个短而精湛的科幻故事。他用寥寥几笔就能让主角们鲜明的形象跃然纸上,勾勒出一个冷冽且秘密的前苏联小镇,大人们冷漠而疏离、孩子们茫然而彷徨。你也可以在这里找到许多属于那片历史与土地的剪影,雪地、团徽、极夜、苍白的路灯、孤单的街道、狭窄的城市、千篇一律的赫鲁晓夫楼……如果你愿意用你生命中短短的两三个小时打开这部作品,我相信它一定会带给你超出意料的惊喜。
那么,让我们谈谈Asya与她的“世界”。
Asya认为世界是一个美丽的世界,它是如此的宏大,宏大到可以容许杂音,就像一个宇宙尺度的直线,无论它中间有多少的波折,最终都会被自身所修正,人的自由意志最终会被世界的洪流冲刷殆尽、重回正轨。尽管如此,她依旧爱着这个世界,她把自己拥有的都当作世界的恩赐,把校园霸凌当作“过头的玩笑”,把一切都当作善良而美好的事物。Aysa真的不能理解那些嘲笑和侮辱吗?从后文的种种表现来看,她其实很聪明,她理解这一切,她只是把自身当成一个“爱世界”的装置,一个非人之物,因为世界是如此宏大而美丽,那些丑陋之物,那些恶,就如同她所认同的那样,并不存在于存在之中,而存在于行为,存在于人渺小的自由意志,终将被宇宙的宏大所修正,对她来说也应该去“被爱”,这是属于她的职责。
但是Ira出现了,Ira用一种决绝的姿态撕裂了笼罩在Asya身边的一切,在Aysa看来,这是一种否定,是自由意志咆哮,Ira的出现如同一个异世界,是宏大直线之上的一笔波浪,它是如此危险而美丽,这种对绝对之物的禁忌否定吸引着Aysa向她靠近,吸引着她走遍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去制造偶遇,吸引着她打破自己的外壳去向人搭讪。
在Ira消失之后,Marina出现了,Marina象征着另一种美丽——不同于世界那种宏大而漠然,也不同于Ira的决绝而危险,她为Aysa带来的是一种日常的安定和美好,是人与人之间缔结关系带来的幸福,在与Marina一同度过的一周里,Asya是如此快乐,她享受着在温暖的蛋糕店里与朋友一起品尝美食,享受着与朋友一起胡闹、砸别人家的窗户,享受着与朋友一起去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美国大片……
直到忧伤再次追上她。
Aysa曾试图用世界的修正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一切,试图去接受Ira的消失,试图去接受Marina与自己再度变得疏远,试图去接受一切重回“正轨”。但是那些不值一提却依旧美丽的事物已经深深的铭刻在她灵魂之中,愤怒与忧伤让她不再甘愿于成为一个装置,她不再满足于“爱世界”,她要为她写诗, 她要找到她,她要与Marina重归于好,她要在雪地中的咆哮,她要试探这个世界,她要否定这个世界,世界依旧宏大而美丽,但是她却不那么爱它了。人类的意志过于渺小,以至于无法从存在中指认自身,于是Aysa作为一个人类于否定中诞生。
“你可以抹去一切扭曲,这也是为什么我如此爱你,但这一次,我必须拒绝你”
当Aysa最终找到Ira,当她在她面前念完自己为她写的那首诗,我们可以想象事情似乎应该有所转机,睡美人似乎应该被王子拯救,童话似乎应该有一个美好的结局,Aysa、Ira与Marina似乎应该从此回归他们平凡而幸福的人生,就这么长大、毕业、去一个更遥远的地方。
但是并没有,Ira在一瞬间的回归后最终还是无情的被世界抹除,而在这一瞬间,Aysa终于重新理解了这个美丽的世界,而她理解到的东西,请允许我暂放不表。
接下来是整部作品中我最喜欢的一段,Aysa在与Marina哥哥那流畅且坚定的“是”“否”对答中无数次指认自己的主体,最后,知晓一切后坦然理解了自己的命运。
“我理解你们的恐惧,但我不认为与世界同化是多么糟糕的事情。”
故事终于来到了结局,沃尔库塔-5,这个人类试图用他们渺小意志理解宇宙宏大的实验室,已经空无一人,Aysa独自一人走向孤独的街道,走向属于她的末日,然后Tosya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个曾经Aysa被幻想出来的存在,再度出现在她的面前。
现在让我们回到之前的那个谜题,Aysa在Ira的消失中理解到的究竟是什么?为什么在向世界反叛之后、在理解了残酷的现实之后,Aysa依旧去宣言她爱着世界?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那宏大而漠然、她曾经认为至高无上如今让她愤怒的“世界”,与渺小而生动、她曾经认为无关紧要如今却视若珍宝的“意志”,两者从来都不是孤立而否定的。Tosya的回归就是世界给予Aysa的回答,人类充满算计、命令与狂妄的产物会被世界所修正抹去;而Aysa的宣言,她那充满爱的电波,将永远回荡在这片雪原之上。
在物质的洪流滚滚向前时,人类的自由意志依旧会溅出属于他们的浪花,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被铭刻于时间之中,哪怕宇宙尺度的直线都无法否认那微小的误差。
人类就存在其间。
世界如此的美丽,所以我爱你
我,作为一个客体,我爱世界
世界依旧美丽,但我不再爱你
作为世界的错误,我存在
我爱你,因为你如此美丽
我存在,我即世界,世界即我
纵使雪原被夕阳燃烧殆尽,纵使时间流转沧海桑田
我于此存在,我爱你,永不消逝。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