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言说的“幻觉”,实质上是指千岁对世界的想象。这一想象无法摆脱他者,或者说他想象中的“美丽的自我”其实是一个被他者之凝视极度对象化的存在。
如果千岁纯粹出于个人秉性随意地活成现在的“现充”形象,那倒并无过多可以指摘之处。然而关键在于,千岁为自己的行为与处世总结出了一套鲜明的“美学”,并用这套“美学”去遮蔽真实的世界。
我需要解释一下“遮蔽真实的世界”。可以发现,千岁在“帮助”宅宅的过程中,其实带有一种“我这样的生活是对的,是美丽的”“宅宅的生活与意识是不堪的,需要改变的”这样诸如此类的潜台词,那么在这一行为中,千岁实质上扮演了“意识形态十字军”的角色。
我在这里使用了“意识形态”这个词,它当然不是政治性意义上的,而是一个更广义的,中立性的“意识形态”。我抄录一段阿尔都塞的论述,相信我们都能看到“千岁美学”与“意识形态”的关联。
意识形态是具有独特结构和独特逻辑的表象(形象、神话、观念与概念)体系......意识形态是人类依附于人类世界的表现,就是说,是人类对人类真实生存条件的真实关系和想象关系的多元决定的统一。在意识形态中,真实关系不可避免地被包括到想象关系中去,这种关系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意志(保守的、顺从的、改良的或革命的),甚至一种希望或一种留恋,而不是对现实的描绘。
我认为这便足以说明前几集千岁的行为对我们产生巨大反感的原因。他用“自身的美学”作为“世界的美学”,并将其加以强行推广,然而世界上仍有其他不作为“现充”也可以美丽地生存下去的人,这就是“遮蔽真实的世界”。
不过,话及此处,既然提及“千岁美学”与“意识形态”的相似性,这个问题便不能简单看作是小说虚构世界中的人物问题,而是作者本人看待世界方式的问题。因为作者并没有塑造一个“以自己生存方式为傲的宅宅”(比如我与我身边的其他御宅族朋友,我们早已离开那个价值观动摇不定的青春期,而是作为一个有着“自我矜持”御宅族生活着,我们虽然社交少,但看书看动漫、写文章、研究学习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这些爱好能让我们过的很充实,我们并不会厌恶自己的御宅身份,也从未打算摆脱自己的御宅身份),而是塑造了一个“显然不会为自己生存方式骄傲的,一味渴望成为他人的宅宅”。作者的塑造倾向及动漫中的对白带有强烈的说教意味,也可以看出其实作者本人对“御宅族”的普遍态度很可能与千岁无异:爱好可以“宅”,但生活方式不能“宅”,因为那是不美丽的。
我认为在描写“一个边缘人的成长”的故事里,千岁的写法并不高明,而且是极其让人反感的。因为这里的方式是让“边缘人”去成为“他人”,也就是现充。而反观《MyGO》中,作为“边缘人”的灯被创作者安排的成长方式更让人感到宽慰,灯依然是灯,喜欢石头,便签,难以理解他人的感性,但是她为自己寻找到了一个容身之处,她能与自我和解,不再觉得自己“不够人类”。“边缘人”的故事里,最大的问题往往不是“成为现充”,而应该是与自我的和解。当角色不再拧巴,不再自我厌恶,而是觉得“即使我就这样继续生活下去也没问题,世上仍会有我的容身之处”时,才是我所欣赏的成长。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