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前声明:
1.本随笔仅针对目前笔者有限的社群观察,结合笔者个人的偏见和发散,或与作品本身无关;
2.时间有限,且思想较为发散,本随笔缺乏使用具体论据补充支持论述,大多论述是基于个人长期的经验;
3.时间有限,采用了AI进行辅助润色,可将gemini老师视为本随笔二作。无法接受AI的读者可以跳出本文。
以下为正文部分。
动画《弹珠汽水瓶里的千岁同学》的播出引发了一定的社群讨论,这或许是一种值得关注的文化现象。
社群大多的讨论实际上被困于一个被长期构建的“现充 vs. 御宅族”叙事框架中,观众们往往先下意识地为自己贴上身份标签,继而为了捍卫自身群体的正当性而输出情绪,例如对对面群体的辱骂,变成了一种站队问题。
但这种叙事框架在笔者看来,本身就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第一层欺骗:“高级趣味”的构建
“现充叙事”的首要任务,是构建一套隐性的价值等级:现充的生活是高贵的、具有高级趣味的;而御宅族的生活则是低下的、不入流的。作品通过刻板印象来强化这一等级:现充角色总是外貌标致、朋友众多;御宅族则往往被描绘为不修边幅、社交笨拙的边缘人。
但这种“高级趣味”真的高级吗?
在笔者看来,许多此类作品会将一些日常的社交行为 —— “和朋友们在一起玩”、“处理男女感情纠葛”等 —— 包装并提升至具有非凡价值的高度。
这与现实也形成了一种互文。
试想一下:去一家有格调的咖啡馆读书,在半夜的酒吧里谈心,去一个旅游圣地进行打卡。在今天,这些行为的意义往往并非在于体验本身,而是需要配合精心的拍摄和修饰,并配上精致的文案发表至朋友圈。这种对“精致生活”的构建与演出,其带来的满足感甚至可能超过事件本身。
在这套逻辑中,咖啡厅、酒吧、旅游地等,不再是单纯的体验载体,而是构筑“理想现充生活”这个符号的重要道具。可以说,它们被“拜物教化”了,仿佛只要执行了这些仪式,就获得了某种人生的真谛,获得了某种“高级趣味”。
而这套价值等级体系最阴险的成功之处,在于它不仅说服了“局外人”,甚至在“局内人”的潜意识中也完成了。许多给自己贴上“御宅族”标签的个体,实际上在潜意识深处,已经包含了对这套“现充优于御宅族”话语体系的认同。 他们的情绪输出,并非出于一种主动的文化对抗,而更像是一种在价值评判体系中落败后的“认命”;他们看似在维护自己的群体,实则潜意识里回避了去争夺和定义“审美中心权利”的斗争,默认了自己所处的位置就是边缘。
这也恰恰说明了这套意识形态的欺骗性之深。
第二层欺骗:以“现实”之名,行“逃避”之实
在构建了“高级趣味”的幻象后,“现充叙事”展开了其最核心,也最具欺骗性的一步:它将一种经过精心筛选、回避了所有现实结构性问题的“社交生活”,命名为“现实生活”,并以此为基准,去批判另一种形式的逃避。
让我们审视一下这个所谓的“现实”究竟由哪些元素构成:
1.一个被无限放大的“校园箱庭”:故事的物理空间几乎被完全限制在“学校”这一场景内,以及由它延伸出的几个娱乐场所:商业街、夏日祭典、海边等。角色的整个世界就是教室、天台、学生会室和社团活动室。这个箱庭被一层无形的结界所笼罩,有效地隔绝了外部世界的复杂性。
2.经济与劳动的彻底“不可见”:在这个世界里,角色们仿佛生活在经济学的真空地带。他们可以无休止地在放学后光顾咖啡馆,为了一场文化祭投入大量(似乎是凭空出现的)资源,享受着各种需要消费的娱乐活动。但“钱”这个概念几乎从未被提及。他们如何负担得起这种“精致生活”?父母的收入水平如何?是否需要为了零花钱而打工?这些构成真实青春期生活重要维度的经济压力,被完全地抹除了。劳动,尤其是为了生计的劳动,在这个世界里是不存在的。(即使有提到的情况,基本也进行了大量的美化,只是提供另一个互动的场所。)
3.被功能化的“家庭背景”:父母和家庭在这些故事里,也往往作为背景板式存在。
除此之外还有诸多方面,不赘述了。
就此我们发现了这种“现实”的逃避性。
事实上,这种“现充”的理想青春与“御宅族”的二次元世界,本质上是两种镜像的逃避主义。御宅族的逃避是显性的、不加掩饰的,因此常常成为被批判的靶子。但现充的逃避是隐性的,它巧妙地伪装成“现实主义”的外衣,将校园这个箱庭无限放大,回避了金钱、阶级、家庭等一切真实社会议题。这便是其最大的骗局。
当然笔者也很清楚现实有不少人确实过着这样的生活,完全不需要考虑外部的世界,但请想想这样的生活是建立在什么之上的,真的是“理所当然”的吗,背后有没有被隐去的东西呢?
同为“逃避”,为何评价如此不对等乃至对立?
在这里,我们必须引入阿尔都塞的理论。
阿尔都塞认为,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并非仅仅通过“镇压性国家机器”(Repressive State Apparatuses, RSA),如军队、警察等暴力机关来维持;它更多地依赖于一套更为隐蔽、无形的系统——“意识形态国家机器”(Ideological State Apparatuses, ISA),包括教育、宗教、家庭,以及我们正在讨论的文化(大众传媒)。
这些大众流行文化产品,正是典型的ISA。它们不像RSA那样通过强制手段运作,而是通过讲述故事、塑造角色、推广某种生活方式,以一种看似“中立”和“娱乐”的方式,向社会成员灌输主流意识形态,并让我们自愿地接受它。
主流意识形态需要的是能够顺利融入社会生产和消费体系的个体。“现充生活”被完美地诠释为对未来社会生活的“有益预演”,因此他们的“逃避”被包装成了“成长”。相反,“御宅族”那种投入纯粹精神世界、与现实生产秩序无关的“逃避”,被定义为“非生产性的”,因而是“无用的”,必须被纠正。
若用一个在中国文化语境里更容易理解的例子(御宅族的生存处境在日本表现更深,在中国则没有那么明显,这与两国的社会环境有关),这就像是经典的“文理科之争”。文学、哲学等学科因其“不能直接赚钱”而长期被视为“无用”,而计算机、土木工程等“能赚大钱”的工科则在不同时期受到社会热捧。这种对“有用性”的强调,决定了文化资源的流向和价值判断的偏好。
最终,大众流行文化产品(如动漫),在其中扮演了阿尔都塞所说的“意识形态国家机器”的角色。它们通过不断重复“现充生活=健康/成功”与“御宅族生活=病态/失败”的叙事,潜移默化地维护着主流价值观。这种我们看在眼里的“不对等”,正是整个社会意识形态运作的必然结果。
笔者的想法?
在完成了上述论述之后,笔者认为有必要阐明本文的立场与思考。
首先,本文的意图并非是对“现充”或“御宅族”任何一种具体生活方式的价值批判。 随笔之所以将笔力集中于揭示“现充叙事”的内在欺骗性,是基于两个层面的考量:其一,在当下主流话语中,对“御宅族生活”的批判早已过度饱和,本文既已承认两者同为一种逃避主义,便无需再重复早已泛滥的陈词滥调;其二,笔者实在无法忍受由这种叙事所引发的真实社群对立、乃至人身攻击的现象。当一种文化产品(尤其是笔者所热爱的动画)造成了隔阂与仇恨时,笔者本能就想将支撑其运行的幻象刺破。
其次,这一切分析都源于一个更根本的认知:我们所有人的思维,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被社会建构的。每一个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其背后都潜藏着某种意识形态(当然,本文的所有论述也是)。而意识形态最强大的力量,恰恰在于它的不可见性——你意识不到它的存在,但它已然在发挥作用,深刻地塑造了你看待万事万物的视角与方式。人类的思想并非亘古不变,更非普世皆同,只是我们常常会忘却这一点。
如果看笔者首页描述的朋友会知道,笔者一直信仰着,文艺作品的真正价值,在于不断探寻和呈现那些“可能性”——另一种生活方式、另一种思维模式、另一种价值追求的可能性。我们应当做的,正是对这些可能性进行开放的、辩证的思考,而非急于用自己已被规训的“常识”去做出审判。
最后,基于以上的思考,我们应该怎么做呢?
笔者无法给出确切的结论,只能给出自己一直在做的事:笔者一直尝试在现实中将这种理念付诸实践,即一种尽可能多元化的接纳。笔者从不愿攻击任何个体的生活方式。即便在现实交往中,遇到思维模式与我相去甚远的人,考虑到相处的复杂维度,或许我们确实无法成为朋友,但我会去尝试理解对方行为模式背后的逻辑,而非诉诸于本能的排斥与轻蔑的辱骂。
来自:Bangum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