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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mmz}《声音的颜色》——濑户口廉也

那是个万里无云的晴天。
车站前环岛的柏油路刚刚修补过,黑得发亮,甚至映出一点蓝光。
我坐在能看到车站台阶位置的长椅上,等待着某个人。
初夏的太阳渐渐发力,让静坐着的我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也许是因为连休的缘故,虽说还在中午之前,街上已经有许多孩子和一家人来来往往。

他们的谈话声夹杂着巴士和出租车的发动机声,仿佛化作泼洒开的颜料般,在我眼前映出不规则的色彩。
那些色彩随着声音像玉虫般变幻,而我只是怔怔地望着这一切。
等到约定的时间过去,PHS的来电铃声响了。
那是来自公用电话的来电。

来电时,我因紧张而僵硬的手指几乎要把PHS掉下去,慌忙操作后,从听筒里传来的,果然是我等待的那个人的声音。
我用干涩的嗓子回应,但由于紧张过度,连自己听来都显得滑稽。
然而,对方并没有在意,而是用带着明亮黄绿色气息的柔和声音,告诉了我她现在的位置。
看样子,她似乎走错了车站的出口——
结果发现,她似乎是从车站出口对面的公用电话打过来的。
我一边通话一边飞快地跑上车站的台阶,朝她所说的电话亭走去。
在并排的四个电话亭中,从左数第二个里,可以看到一个身穿白衣、长发披肩的少女背影。

我隔着电话告诉她我已经看到了她,而电话亭里的少女也转身朝我这边望来——
即使从远处看去,也能一眼认出那是个极其美丽的少女。
原来她之前反复说“不要对容貌抱有期待”全是谎言。而真正外貌平平无奇的我,当时也告诉了她同样的话,如今却涌上了一种仿佛被背叛的心情。
我朝她挥了挥手,并在电话里告知,正在向她挥手的人就是我。
随即,她仍握着听筒,推开了电话亭的门,朝我走来——
她微笑着说:
“终于见到你了!”
那声音大得让路过的人都不禁回首。

{dmmz}《声音的颜色》——濑户口廉也

简单地寒暄几句后,我们便一起前往附近的公园。
那是一个与图书馆相邻、树木繁茂的静谧公园,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喷泉。
我们在喷泉旁的长椅上并肩坐下。
在一路走到那里,乃至坐下之后,我都羞涩得几乎不敢正视对方的脸。
我的高中是男校,平时几乎没有与同龄异性说话的机会,在此前的人生里,大概也从未与异性单独在街上并肩走过。
后来听说,对方其实也相当紧张。
而我则一直担心,自己的声音会不会发颤,会不会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我满脑子都被这些事占据,完全没注意到别的。
虽然心里明白,应该体贴一下特意独自前到来赴约的她,但实际上我根本没有那份余裕。

坐到长椅上后,她从包里拿出随身听,放在我们中间。
然后把一只耳机递给我。我们各自戴上一边耳机后,彼此的脸比想象中还要近。
我慌忙低下头,为了掩饰紧张,随口说了句玩笑话。
虽然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我因为她笑了而松了一口气,那份安心感我仍旧清晰地记得。
随身听里放着一盘贴有她手写标签的磁带。
当她用那白皙纤细的手指按下播放键时,白色的磁带慢慢转动,耳机里传来了钢琴的声音。
我早已从她发来的邮件中得知,那是她在自家钢琴上录下的。

我和她都有“色听”。
或者说,用“通感”来形容更容易理解吧。
就像闻到气味时,不仅能感受到香味,还能感受到一种颜色,或者反过来也一样,听到声音时,同时会感觉到气味。
或者,看见某样东西时,手中会残留触碰过它的感觉,据说有人就是这样。
在这些感官现象中,当听到声音时能看见颜色的情况,就被称作“色听”。
当音乐响起时,与音阶或音色对应的颜色便浮现在我眼前。
那并非像幽灵或海市蜃楼般朦胧而虚幻的东西,而是清晰可辨的感受。
比如在听音乐的时候,不仅能听到声音,还能把它当作色彩的变化来欣赏。

除此之外,我不仅有“色听”,连文字也会带着颜色出现在我眼中。
比如,“あ”这个字是红色的,“か”这个字是橙黄色的。
即使它们是用黑色字体打印出来的,我依然能从中看出那样的色彩。
我注意到自己有这种特征,是在小学的时候。
当时和家人一起看的电视节目里介绍过“通感”。

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这种感受方式很普通,但节目里却把它当作近乎超能力般的新奇现象来介绍。
于是我问了家人,结果他们都回答说自己看不到那样的东西。
他们说,声音和文字里是没有颜色的。
那对我来说是极大的冲击。
原来从小陪伴在身边的父母,甚至街上来来往往的许多人,感知世界的方式都和我完全不同。
也就是说,我所看到的,是一个并不普通的世界。
因为我本来就是那种会把得到的点心或零花钱偷偷藏起来的秘密主义者,所以也把这种感觉藏了起来。
我对学校的老师和朋友,甚至对家人也一直闭口不言。
那时我喜欢的电影和漫画里,拥有特殊能力的人往往会遭到迫害,或许也因此受到影响。
再说了,我也不觉得说出来会被理解。
对于那些无法像我一样去感受相同事物的人,又怎么可能彼此理解呢。
毕竟,对他们来说,一个声音会带有颜色的世界是无法想象的,而我同样也无法想象他们那种乏味的世界。
虽然现在已经没有当时那种紧张感了,但我依旧没有主动对他人说起过这件事,几乎没人知道我的这种感受。

总之,我始终带着一种“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自己就完了”的奇怪恐惧,过着仿佛双重身份般的日子。
然后,我升上了初中,接着又进入了高中。在那段时间里,我偷偷地调查了这种感觉,生怕被别人知道。
不过,即便如此,所谓的“通感”“色听”之类的现象研究还并不深入,所以在我所在的城镇或学校的图书馆里,并没有什么详尽的书籍。
直到我去到大城市的图书馆,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本相关的书。
于是我才明白,这种感觉并不像我原以为的那样特别。
虽然确切的数字还不清楚,但据说大约数人中就会有一个人拥有这种感受。
历史上的一些艺术家也被认为具有这种感觉,例如我当时很熟悉的宫泽贤治,甚至达·芬奇,都可能属于这一类。
此外,书中还写道,刚出生的孩子们也都拥有通感。
但据说正常情况下,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会逐渐区分开,只感受到“光就是光”、“声音就是声音”。
因此,也有人认为,通感可以被视为一种发育障碍。
本来应该分化开的感官,不知为何却保持融合状态成长,这就是所谓的通感。
另外,也有说法认为,人类本来都具备通感,只是大多数情况下只停留在潜意识的层面上感知。
他们还拿出了大脑的图解进行说明,不过到了那种专业层面的内容,我就完全听不懂了。
这种解释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我对自身感官的奇异畏惧,但另一方面,也带来了不安。
比如说,“通过通感所看到的世界,和服用LSD等致幻剂时所见到的世界是相同的”这样的记述,自那以后便成了对我的大脑的长久威胁,于是从那时起,我的意识像被铅封住一般,长久地沉在底层。
就在这样的某一天,我家里购置了一台电脑。那正是互联网开始流行的时期,我父亲为了让全家也能接触到这种最新潮的技术,便把它买了回来。不过,父亲很快就对它失去了兴趣,于是电脑最终成了我专属的玩具。
就在那时,我发现了一个由拥有通感的人们聚集并交流的留言板。
也正是在那里,我认识了她。

即便同样说是“通感”或者“色听”,其具体的体验方式却因人而异。
同样的声音或文字,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看到相同的颜色。
本来,就有人只能在特定的声音里看到颜色,甚至有人完全看不到颜色。

因此,留言板上的讨论总显得格外稀少而珍贵。
仅凭知识和我个人的经验,我并不能分辨留言板上的人是否真的拥有通感。
大多数的发言让我难以判断。
然而,在其中,只有一个人和我看到的颜色方式完全相同——那就是她。
当我试着给她发去邮件时,她似乎也对我的感知方式产生了兴趣,于是我们很快就开始了邮件往来。
虽然最初只是略显生疏小心翼翼地交换一些看法,但后来我们还发现了彼此之间的共通点,比如年龄相近、都是独生子女。随着这种共通点的增加,我们渐渐开始深入地交流。

她对颜色的感知方式和我相同,但她的感受比我敏锐得多,而且显得更加特殊。
当然,「通感」这种现象本身就已经不算普遍了,更别说她的感受过于敏锐。

她说颜色会以近乎暴力般的鲜明度映入眼帘。正因为如此,一旦听到杂音或不快的声音,她就会立刻感到眩晕,甚至恶心不适。她似乎一直为这种困扰所折磨。

我自己也曾在身体状况不佳时,感到颜色过度强烈,但她平时一直都以那样的方式感知世界。或者,这可能是因为她的感受性过于丰富吧。

她还告诉我,不仅如此,当身体状况不佳时,眼中的事物会显得异常巨大,或者反过来显得极其渺小。仿佛自己变成了小矮人或巨人一般,陷入那种错觉,心中变得无法平静。

据说这种现象被称为“爱丽丝梦游仙境综合症”,这是否与通感有关,连她自己也并不完全清楚。自从她在邮件里向我坦白之后,我也查了很多资料,但结果似乎有关,又似乎无关,至少在能查到的范围内,并没有明确的记载。

无论如何,正因为这种过度敏感的体质,她从小就频繁惹出麻烦,周围的人也相当早就判断她是一个特别的孩子。
然而,不论是她本人还是周围的人,都不知道那其实就是所谓的“通感”。
她只是被认为是个具有奇异感受性的人,同时也在被怀疑这究竟是一种才能,还是一种疾病的矛盾中生活。
后来进入中学,迎来青春期时,随着身体的变化,她的精神状态也进一步变得不稳定起来。虽然这是许多少年少女都会经历的时期,但她原本就体质过于敏感,在学校里甚至多次昏倒,最终被送去接受专家的诊察。
那是她第一次前往精神科诊所。

她后来告诉我那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是我们关系变得亲密、过了很久之后的事了。
或许是因为那位医生年纪较大,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少女其实是“通感”现象的拥有者。
相反,她被下达的诊断结果是精神分裂症,也就是如今所说的“精神分裂型障碍(统合失调症)”。
这个过于有名的病名,再加上“精神”和“分裂”这两个词所带来的负面印象,使少女和她的家人都深受打击。
在过去,仅仅是家族中有人患上这种病,就足以让整个家族背上恶名,甚至患者被幽闭、被隔离的情况也并不少见。
即使在如今,医院里也依然可能会出现隔离或偏见。
总之,她所描述的内容被误判为与精神分裂症患者所见的幻觉、妄想类似,因此遭到了误诊。
当她被宣告为精神病时,少女和她的家人都极为震惊。我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时,她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想象。
这真的是一种能治好的病吗?即使能治好,难道治疗时不会被施加电击疗法吗?
或者会被关进带铁栏的医院里吗?
她还想起,曾听说过去有切除脑部一部分的手术,不禁怀疑如今是否还在进行那样的治疗。

在这种战战兢兢的心情中,医生先是开了给她开了几种药片并观察情况。
据说在服用这些药后,她至少不再因惊慌而昏倒了。
医生似乎因此感到满意,但她本人却心存疑虑。
药物的确让她的情绪平稳下来,可“通感”本身并没有因此消失。
那些因过度的色彩而引发的恐慌,依旧存在。
但如果她如实说出这一点,就会被判断为“仍然在产生幻觉”,可能会遭受更加严酷的治疗。
出于恐惧,她决定再也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幸运的是,这样的诊断名称并没有被学校的朋友或老师知道,所以她的日常生活并未因此发生改变。
只是,她自己的心情却和以前已经完全不同了。
难道自己的脑子真的出了问题吗?
明明依旧能看到那些颜色,难道有一天情况会恶化,自己真的会疯掉吗?
当时她抱有过这样的不安,我也曾听她说过。
如今虽然她用轻描淡写、带着明朗甚至有些冷淡的语气说这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但可想而知这恐怕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于是,她必然地不怎么再交朋友了,常常把自己关在家里。
后来,她的父母给她买了一台电脑,从那以后,她也和我一样得知了“通感”这个概念,并在网络上找到了相关的论坛。
在通过邮件往来将近半年后,我们说要见一次面,想要一边听实际的声音,一边确认彼此所“看到”的颜色到底能有多大程度的一致。
就这样,在黄金周连休的今天,她来到了这里。
我们一边听着随耳机立体声流淌出来的音乐,一边互相说着“这个声音是这样的颜色”。可我却完全静不下心来,几乎心不在焉。
我在心里暗暗地嘀咕着:“明明是这样的美人,却一直什么都没说,真不公平啊。”

而且,她的举手投足间也透着某种高雅,令人联想到良好的家教。虽然她从未明说过,但我却回想起,她在邮件中流露出的日常点滴里,确实带着名门闺秀的气息。
我切实体会到,她本应是我这种人平时根本不可能接触到的对象。
然而,正是这样的少女,却在邮件里只对我一人倾诉了那样深刻的心事,这一事实让我怎么也无法相信。而我自己,也同样向这位美丽的少女说出了对许多人都不能说的秘密。
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就这样在我不宁的心绪中度过了。
送她上电车之后,我回想起自己当时满心的不安,开始害怕她是不是讨厌我了。
不过,既然我们“听到的声音所呈现的颜色”竟然相似到惊人的地步,那一定没问题的吧。
我们之间分享着一种独属于我们的东西。
而且,那孩子一直都在微笑着。——我一边这样劝慰自己,一边度过了那天的夜晚。

第二天,她给我发来了邮件,里面写着:“非常开心。”
她看到那封与见面前无异的邮件文字,我高兴得几乎想要手舞足蹈。
可我还是装作冷静,写下了回信。还写道,她也很紧张,而且我果然就像她想象中那样的人。
在那封信的末尾,我犹豫了很久,担心会不会显得太主动,最后还是加上了“希望不久后还能再见到你”这句话。我本以为写得足够自然不露痕迹,但发出去之后再读,却觉得字里行间全都流露着好感,实在让人害羞。我记得很清楚。

{dmmz}《声音的颜色》——濑户口廉也

从那之后,我们便常常两人单独见面了。
我们都有各自的校园生活,所以会选择周末或连假,乘电车去见面。有时是我去她所在的城市,有时也会在中途的地方碰面。我们两家的距离要换乘一次电车,差不多得花一个小时,但从没觉得那是负担。我们会一起去看电影、逛美术馆,互相说出那种只有彼此才能理解的“色听”的感想。
最开始多少有些生疏,但很快就像在邮件里那样自在地聊开了。那段时间,我们常常在晚上打很久的电话,甚至还被母亲怀疑过。
不久之后,我被她邀请去了她的家。那正是刚刚进入暑假的时候。

在油蝉的嘶鸣声中,我终于到达了那个地方——果然是和我想象中一样的大宅子。
踏进玄关,里面静悄悄的。她说,父亲常年在海外工作,几乎不回家,平时就只有她和母亲两个人住在这幢宽敞的房子里。而那天,母亲也不在。
即便如此,也不是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她告诉我还有一位女佣会来。我有些过于兴奋,她大概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却依旧平静地说道。我记得,当时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或许能稍微不那么紧张。
那天我还是下定了一个决心,我要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从第一次见到她时,甚至在那之前,我就已经这样想过了。
其实在还通过邮件联系时我就已经这么想过了。但随着一次次见面,我的情感已走到无法回头的地步。
能与她两人一起看到同样的颜色,分享同样的烦恼,并且可以互相诉说……这样的对象,这一生中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

光是想着她,我就觉得呼吸都要停滞。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把一切心意说出来。我几乎确信,再没有别的办法能让我从这种痛苦中解脱,所以我去了她那里。
那天,她要让我听她弹钢琴。于是我被带到二楼深处的一间房间。那是一间专门用来练习钢琴的房间。房间中央放着一架三角钢琴,墙边的架子上整齐地摆放着乐谱、节拍器等音乐必需品,除此之外什么杂物都没有。仅仅为了这一目的,就单独用上一间房间。
我一边感叹这种奢侈,一边环视房间时,看见另一处书架上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一排她在各类比赛中获得的奖杯和奖牌。
我早就知道她从小就学钢琴,但没想到她的水准竟然如此之高。
“这多亏了色听啊。”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她解释说,正因为声音不只是能用耳朵听,还能“看见”,所以比别人更敏锐地察觉到细微的变化。
可我同样是色听者,却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只能一味钦佩。
她还告诉我,高中毕业后打算考进音乐学校。
我听了十分震惊地问道:“那么,是想成为职业演奏家吗?”
她害羞地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我才发现,我和她从未像普通同学那样谈起过未来的道路。我们总是沉浸在色听这种根本性的烦恼和疑问之中。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反过来问我:“你的将来梦想是什么呢?”
然而,我却答不上来。
只是模糊地想着要考大学、要成为上班族,但那根本称不上梦想。面对已经通过奖杯等具体现实证明了努力与成果的她,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当我含糊地说“还在考虑中”时,她并没有讥笑我,反而意外地说:“真让人羡慕呢。”
她说,正因为你还有选择的余地,才会让人羡慕。
“我身体容易出问题,精神也不稳定,不擅长与人打交道。所以恐怕难以胜任普通的工作,音乐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耸耸肩道。
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随后,她开始说要让我听点什么曲子,我其实根本不懂那些古典钢琴曲名,却还硬着头皮点头装作明白。
于是,她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重的书,在我眼前摊开给我看。
明明我问的是曲子,却被她突然这样做让我一头雾水。还没等我开口,她什么解释也没说,直接在钢琴前坐了下来。

{dmmz}《声音的颜色》——濑户口廉也

她没有理会我的困惑,直接开始了演奏。而她又不时偷偷瞥向我这边的脸色。我一开始完全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很快便恍然大悟。
她所奏出的音乐的色彩,与刚刚交到我手上、现在摆在眼前的那幅画,竟然完全一致。
就在那一刻,我的表情中也浮现出了某种东西。
她高兴地笑了起来,停下了演奏。
当我把刚刚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时,她用力地点头,说这首曲子正是对那幅画的再现。
对于那些听不见色彩的人而言,即便让他们听,也无法理解。但作为同样的“色听者”,她希望我能去聆听这首曲子。
她说,这是只有我才能承担的角色。说到这里,她又有些害羞地低下了头。
把绘画化作音乐,是他从小就常常进行的一种隐秘的乐趣。她称之为“声音的涂鸦”。
原本很想画画,却缺乏绘画的天赋,于是便用自幼熟悉的钢琴来尝试表达,这便成了契机。
即便像刚才那样演奏给别人听,也从来没有人察觉其中的奥妙。
更何况,在过去,她甚至有被医生当作病人对待过的经历,因此很难亲口解释“色彩与声音的联系”。
所以她原本以为,这一切会成为自己一生独有的秘密式的乐趣。
然而,如今能遇到一个能“看到相同之物”的人,她感到由衷的欣喜,甚至比平时多了一分激动。

“曲子可能还很拙劣,希望你能包容。”她这样再三叮咛之后,便重新开始了演奏。
那一幕景象,至今仍清晰地烙印在我的眼中。
夏日的阳光从窗外倾泻而入,只照亮了椅脚,使得滚轮闪耀着金色的光辉。
她身着一袭无袖的红色连衣裙,从肩头到指尖的白皙曲线,在琴键上轻柔摇曳。
她的侧脸上浮现出前所未见的专注神情,与平日里温柔常笑的模样相比,简直像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而从她指尖流淌出的乐声,比起在学校合唱比赛中听到的任何同学的演奏都要流畅无比,甚至让我一度怀疑,那是不是某张收录了钢琴大师演奏的 CD 正在播放。

“立志成为职业演奏家”绝非玩笑话。
演奏结束后,她向我征求感想。
我一时有些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给出了意见。
我一边把手指放在那幅作为曲子题材的画上,一边说道:“这里的色彩表现得很清晰,不过或许在想要表现这种色调的地方,红色稍微过重了一点吧。”诸如此类不如不说的指指点点。
然而,她却露出认真的神情,坦率地点了点头。
她把我的意见写进了乐谱。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突然涌起一股罪恶感,忙说:“还是别听外行人的意见比较好吧。”
但她却以温和的神情微笑着回答:“其实我自己也觉得那里有些不够好。” 至于这话是真是假,还是她出于体贴才这么说的,我并不清楚。

那一天,我听了她积累下来的好几首“音乐的再现之作”,然后在天色变暗之前告辞回家。
自己不过是抱着“想和她更亲近”这种赤裸而浅薄的欲望,这样的人生看上去是多么廉价啊。
我在她面前找不到任何能挺起胸膛的理由。
回想起至今为止,我总以为她的境遇比我更不幸,因此在心里对她存有某种同情,那一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羞愧。
就这样,彻底失去了自信的我,开始逐渐回避与她的联络。
我尽量不去打电话,即使有邮件来往,也只是冷淡地回复。
那么我在做什么呢?
正巧赶上暑假,我开始去打工,也会主动投入到学习里。
我想着,只要拼命做点什么,总能多少让自己变得有价值。
虽然心底隐约明白,这样的做法未免有些偏离了真正的问题所在。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不过是一个人自顾自地心绪翻涌,焦躁不安罢了。
可当时却固执地以为:只有让自己变成足以与她相称的“出色人物”,才配得上与她平等对话。

怀着这样的执念,我迎来了夏日即将结束的时刻。
我们一度每天都在进行的联络,忽然中断了一周左右。
我终于忍不住,主动发了一封邮件去询问她的情况。
可是一整天过去了也没有收到回信,我开始担心,是不是我们的关系就要这样结束了。于是,我几乎不停地操作邮箱收件,直到第三天,我才终于收到她的邮件。
邮件开头首先是为迟来的回复致歉,接着写道,自己从上周开始身体状况不太好,一直处在昏睡与醒来的反复状态。
看到这段话后,我回信道:“想和你通电话。”
因为她家的电话是和家人共用的,所以若是她有事,通常都是由她那边打过来。
果然,当晚我的 PHS 就接到了她的来电。
“我一直很想给你打电话。” 她在那头害羞地说道。
即便隔着电话线,她的声音里依然没有失去明朗。
之前那种感官过敏再次袭来。
哪怕只是极其微小的声音,眼前都会浮现出过度鲜艳的色彩,整个世界在她眼里时而放大、时而缩小,色彩与形状无法稳定,不断摇曳,就像是晕车一般的恶心感与不安感,让她的心绪彻底紊乱。
“这种情况其实常有,但这一次有点严重,妈妈也在担心是不是病症加重了”
她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

于是,在下一个休息日,我立刻去拜访了她的家。
按下门铃后,她的母亲走了出来。
在听到我报上姓名与来意后,面色凝重地领着我走向了她的房间。
其实我事先就已经告知过会来探访。
我事先就已经告知过会来探访,因此,我并没有担心会被直接拒之门外。
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也并未表现出全然的欢迎之意。
大概只是因为我是她这位独生女寥寥无几的朋友之一,所以才勉强允许我进来的吧。
她身穿睡衣,静静地站在窗边。
当她回过头来时,我一眼就察觉到,她给人的氛围感与往日已然不同。
迎接我的那一抹笑容,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松弛,甚至近乎散乱。
她说话时的舌头也似乎有些打结,语调含糊,整个人带着一种飘忽不定的气息。
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但在我眼里却无比震撼。

{dmmz}《声音的颜色》——濑户口廉也

然而,她却兴致高昂,愉快地说要让我听一首新的“绘画的曲子”,并领我走向那间放置钢琴的房间。
就这样,她再次像那天一样坐到了钢琴前,但演奏却并不像往常那样顺利。
手指很快就打结,音符不断绊倒,旋律磕磕绊绊,难以前行。
试了几次之后,她只好苦笑着,合上了琴盖。
她解释说,是因为从昨天开始换了新的药物,药效太强,副作用让身体变得沉重乏力。
大概正因如此,她才无法顺利地演奏吧。
从她方才的表情与语气中透出的违和感,我终于明白了原因。
她自己也说,这么强烈的副作用实在难以忍受。
不过,她坦言,昨天自己的情绪真的很不稳定,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虽然心里害怕药效太强,但她却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给父母添麻烦,所以只能无奈地接受,将之视作不得已的事情。

然而,我却怎么也无法对此释怀。
那是医生在不知她患有“色听”这种症状的情况下开出的药物。
喝下这种奇怪的药后,我总觉得她可能真的会因此变得一塌糊涂。
我劝她说:“还是把真相告诉医生和家人比较好。你就说自己有色听,把资料拿给他们看,他们一定能理解的。”
然而听到我的劝告后,她的神色却黯淡下来。
“可是……医生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而且病人说出来根本没人会相信吧。”
她依然对最初就诊时的经历耿耿于怀。那时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倾诉,却根本没有得到医生的认真倾听。
对方只是冷冷地说:“病人都说一样的话。” 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敷衍了。
我劝她:“那就换一家医院吧。那位医生只是特别糟糕而已。这是误诊啊,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的病情只会越来越严重。”
然而,我的这些话却只让她更加为难。
即使要换医院,在那之前也必须向母亲坦白真实情况。可一旦那样做,对方会如何看待她一直隐瞒真相这件事呢?
更何况,如果今天自己已经变成这副模样,把一切都说出来了,母亲却依然不肯相信……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便感到无比恐惧,几乎无法忍受。
她低下那长长的睫毛,神情寂寞地垂下了头。
我已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那一天,话题便就此中断,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送我到玄关,带着笑容向我挥手。
从那以后,我放下了莫名的拘谨,在暑假的剩余时光里,频繁前往她的家中探望。
只有我是她完全倾诉「色听」的人。
我想,如果连我都不去做些什么,那又会有谁来替她承担呢?
怀着这样的决心,我便不再害怕。
唯一让我在意的,是初次见面时,她的母亲显得有些疑虑的态度。
然而,随着我一次次前去探望,那份不安也渐渐消失。
相反,她的母亲甚至对我说:
“只要你来了,女儿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情绪也会稳定下来。希望你今后也能不能常来看看她呢。”
甚至她的母亲还提出要替我报销交通费,这让我慌忙推辞,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就这样,在得到家人的认可后,我去她家的频率越来越高。
“自己是被需要的”这种实实在在的感受,也让我心中对她的自卑与愧疚渐渐消散。
转眼到了九月,新学期开始。
她的身体状况也逐渐好转起来,不过药量一旦减轻,她的病情就会立刻变得不稳定。
因此,她还不能回到学校去。看着情况拖延下去,她的母亲常常带着不安的神情低声叹息。

就在那段时间,我的家里也发生了一点小问题。
那天正好是我学校的开学典礼。放学后我去了她家探望,回到家时已经很晚了。
按理说,在那个时间点,我的家人应该早就都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了。
然而,那天客厅的窗户却依旧灯火通明。看到这一幕,我立刻明白过来。
自从我频繁去探望她后,我常常回家很晚,这件事父母肯定早已注意到了。
看来,终于到了被他们质问的那一天。
怀着这样的觉悟,我走进了家门,但迎接我的事态更加严重。
在客厅等候的母亲告诉我,她偷偷检查了我PHS的通话记录,因为最近我外出得太频繁了。
听到这话,我大吃一惊,而母亲则直接询问起我与她的关系。
我心中充满了被窥探隐私的愤怒,自然不愿回答,但母亲却说她连名字和电话号码都已经记下来了。
如果母亲直接打电话去追问,我也无法再隐瞒,于是只好把事实告诉了她——但“色听”的部分我依旧隐去。
我解释说,对方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一名少女。
不过,她并不是那种会引发不良误解的存在。
我已经和她的父母打过招呼,交通费也全靠打工来维持——在我做出这些说明的时候,母亲的神情还算冷静。
然而,不久之后,话题便不可避免地转向了她的病情,母亲的脸色骤然一变。
“不能和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有所牵连。”她是这么说的。
她还严厉地断言:“今后绝不能再与她见面。如果要交往,就去找一个普通的孩子吧。”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涌起了近乎轻蔑的愤怒。
那所谓的诊断本就可能是误诊。可即便她真的有心灵上的疾病,母亲的这种说法也未免太过冷酷了。
我也有可能像她一样,因为对色听的误解而被赋予某种病名。
不,严格来说,我和她都是同样的色听。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父母,他们会作何反应呢?
会不会像说“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那样,用一种俯视的语气来评价?
一想到这种情景,我就觉得她比以前更像是与我贴近的存在。
最终,那时我只是装作接受了母亲的话语,表面上退让了而已。
但我当然没有打算真的顺从,也没有打算去听信。

到了下一个周末,我便立刻去拜访了她的家。
她依然受到药物副作用的影响,表情和动作中都能看得出来。
然而我已经不再对这些感到特别违和,
相反,或许是因为与母亲那番对话的缘故,
我对她的感情反而变得更加亲密。
她在与我两人独处的时候,总是那样安宁、平和,
让人完全无法想象她会在夜里因为恐惧而失控。
她平日里为了避免刺激,大多只是安静地待在家中。

然而那一天,她说自己的心情不错,便提议一起去附近的公园。
那是个种满树木的公园,蝉鸣此起彼伏,我一度担心这会让她不适。
可她只是笑着说:“这种程度的话,我已经没问题了。”
她还是说道,这个颜色正好与天空的色彩相契合,搭配得非常好。的确,那天浓烈的蓝天与蝉鸣映衬出的耀眼金黄,在我眼中也显得无比美丽。我们坐在长椅上,像往常一样闲谈。她忽然说道:“等我情绪安定下来,我打算把色听的事情告诉母亲。”
“是你让我思考过后才明白的。确实,那才是最好的做法。不过在现在这种状况下要是说出来,她一定会觉得是胡言乱语,不会当真。所以我要等自己真正平静下来,能够由衷地说出口,让她相信的时候,再告诉她。”我由衷地赞同了她的想法。随后,我们聊起之前一起看过的音乐剧电影。那部电影中,画面与音乐在她的“色听”感官里达到了极其和谐的效果。就在那时,她开始跟我谈起“绝对音乐”和“标题音乐”这些她过去教过我的词语。之后,也聊到了童年时的游戏,比如碟仙、踢罐子、电视游戏等等。
公园里除了我们俩,空无一人。种下的树木遮挡了视线,让我们仿佛被隔绝在只有两人的世界里。我们肩并肩坐着,肩膀偶尔会相触,她的身体就近在咫尺。
鼻尖传来一种淡淡的甜美气息,那是女性特有的香味。是她使用的洗发水、香皂的味道,还是属于她本身的体香,我无法分辨,但那气息却萦绕不散。渐渐地,我无法专注于对话之中。
暑假结束后,久违的教室里再次聚集了同学们。我听着大家分享各种琐事与秘闻,其中也包括一些与恋人有关的事。周围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向前迈进。于是我也时常会想,自己和她是不是也该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普通的恋人之间或许不会产生,但在我们之间,却存在着一种特殊的羁绊。那是只有我们才拥有的联系。要迈出这一步,需要我鼓起勇气。这也是作为男生的责任。

于是,我常常陷入这样的思考,几乎让对话都变得有些断断续续,于是被她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着。就在至近的距离下,我们两人的目光相遇。
那一瞬间,心里涌起“不能错过”的冲动,身体几乎不由自主地行动了。
她虽然吃惊,微微往后退缩,但最终没能避开嘴唇相触。
柔软而温热的触感让我瞬间沉醉。

{dmmz}《声音的颜色》——濑户口廉也

当我们分开时,她睁大眼睛望着我。
而我的心脏狂跳,脑海一片空白。
我其实想说“我喜欢你”或者“希望能和你在一起”之类的话,
但在那一刻,我所说出来的只是一句模糊而苍白的话语,连自己也记不清楚。
相反,我却清晰地记得那一瞬间她的表情。
散乱的刘海下,露出一小块白皙的额头。
在那之下,是一双大大的双眼,圆睁着,完全没有眨动。
她的嘴唇微微张开,放松开来,可以隐约看见里面小小的牙齿。
就这样,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惊讶过度而僵住了吧。
至于更细的观察,我已经无从顾及了。
无论如何,那一刻我的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采取了下一个动作。
我的手碰到了她的身体。她猛地一颤,肩膀缩了起来。
那个动作带着强烈的拒绝意味,让我骤然清醒过来,慌忙收回了手,但那时已经太迟了。
她紧紧闭上双眼,用双手捂住耳朵,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随即身子一晃,整个人从椅子上倒了下去,摔倒在地板上。
我背脊发凉,只觉得是自己给了她某种奇怪的冲击。
“蝉……蝉啊……”
她痛苦地低声喃喃着。方才还不以为意的蝉鸣,此刻却仿佛骤然袭击了她。
而那种声音忽大忽小、忽远忽近的感觉,仿佛也在折磨着她。
我立刻掏出PHS,打算联系她的母亲商量,但不知为何家里一直没人接电话。
她满脸大汗,只能痛苦地倒在地上。
因为那样,她的皮肤沾满了沙尘,我只得先把她的身体抱起来。
就在这时,路过的人发现了这一情况,帮忙叫来了救护车。

到达医院后,她被送进了检查室,而我在走廊里被护士询问经过。
如实说出我对她所做的事让我觉得非常羞耻,但我还是毫无保留地讲述了在公园发生的全部经过。
接着,我又说了她平日总是过于敏感,并且因此深受困扰。
护士冷冷地说:“那样的话,也许应该去精神科比较好。”
她的检查结果并无异常,不久便恢复了平静。
当我在病床旁守望着她的睡颜时,她的母亲赶来了。
似乎已经听说了事情的经过,她看着我,用带着关切的温和口气说: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那语气虽然温柔,但越是那样的体贴,越让我难受,我低下了头,根本无法直视对方的脸。
没过多久,我的母亲也赶到医院了。
看见她脸色苍白,我一时惊讶,不明白她是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我怀疑是不是对方的母亲通知了她,随后才想起,原来是我在恍惚间,把家里的电话号码告诉了护士。
母亲对对方弯腰致歉,并让我也照样道歉。
对方还什么都没有说,就被迫答应“再也不能联系她”,然后被父母拉着离开了医院。那时,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她的睡颜,那便成了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面容。
那天晚上,我同时受到了父母的严厉斥责,并被迫保证绝不会再去打扰她。我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反驳了。PHS 被没收,电脑也被处理掉了。
即便没有被做到这个地步,我大概也已经没有勇气再去联系她了。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会做出那样愚蠢的事情。明明早就知道她身体虚弱,对刺激极端敏感。结果却还是给她和她的母亲都添了麻烦。
闹出那样的骚动,可能也会影响到她所说的“恢复精神后说出真相”的尝试。
是我犯下的错误,无法再与她见面,这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是,至少我想知道,她和她的家人后来怎样了。
关于色听的事,他们是否已经告诉了父母呢?还是依然只是被当作一个单纯有病的孩子对待呢?
一想到也许因为我而让她失去了告白的机会,我就感到胸口堵得快要窒息般的痛苦。

我曾多次走到她的家门前,但每次走到那里时,都会怀疑自己:我真的只是想知道她的情况吗?还是说,我心底其实还怀有再见她一面的私心呢?即使不是这样,突然去拜访本身就是一种冒昧的行为。
各种念头浮现,我逐渐失去了自信,最终连门铃都没按下,就垂头丧气地沿着来路走回去了。
自从最后一次见面后大约过了一个月,那天我依旧无所事事地站在她家门前,随后正准备离开时,她的母亲从玄关出来,把我叫住了。
一瞬间,我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弱的期待,但很快就变成了失望。她的母亲对我说,希望我能忘记他们。她说,其实早就注意到我一直来这里,但再继续和一个有病的女孩牵扯下去,对我也没有好处。她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才特地出来的。最后,她还说,他们很快就会搬家。而且,那地方非常遥远,对我而言再也触及不到了。
即使我坦白自己也患有同样的病,她似乎也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我几乎要在那一刻因她话语中残酷的内容与温柔的语调而忍不住哭出来。
即便如此,我还是拼命忍住泪水,问她现在是否还好。
她回答说已经完全恢复如初。
她的母亲也答道,病已经彻底痊愈了。
接着我又问她是否还能看到声音的颜色。
母亲回答说已经看不见了,病已经治好了。
当我强忍泪水正要离开时,她的母亲把一个小包裹塞到我手里。
回到家里一看,发现那是一个卡式磁带,里面没有任何留言或纸条。
但我立刻直觉到,那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份赠礼。

我把磁带放进播放器里。因为是夜晚,我调低了音量,然后按下播放键。
果然,正如我所想,她演奏的钢琴声传来,那是以前她在我面前弹奏过的那首“音之涂鸦”。
我一边倾听那如同颜色般的音符,一边试着探寻她的意图,突然注意到了一点。
这次的演奏和我曾在她家里听到的版本略有不同。
我带着疑惑继续听下去,才发现不同之处正是我曾经指出的地方。
她按照那天我因为逞强而说的“这里再稍微改一下会更好”的建议,修正了演奏。
于是完成的乐曲毫无瑕疵地再现了画集中的名画,并把那天的光景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当所有录下的曲子播放完毕,扬声器开始传出沙沙的噪音时,我停下了磁带,关掉房间的灯,把脸埋进了枕头。
磁带虽然早已停止播放,但在我眼前却不断涌现出前所未见的色彩,永止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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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中追加小说之一的汉化

来自:Bangu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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