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回 《超梦的逆袭》公开前夜
观看电影《超梦的逆袭》英文版时,发现我的名字被标注为 WRITTEN BY TAKESHI SHUDOU……WRITTEN 这个词更强调 "创作" 的含义,通常应该用SCREENPLAY BY,也就是代表剧本才对。事实上日语版写的就是 "脚本 首藤刚志"…… 这让我莫名感到有些难为情。
《超梦的逆袭》的故事和台词确实都是我构思的,但部分场景并非出自我手笔。
《超梦的逆袭》的第一版剧本曾引发两极评价。对于那些批评作品阴暗沉重缺乏爽快感的声音,我并无话可说。
因为我压根就没打算把这部作品做成轻松明快的冒险活剧。
电影策划初期虽然有过制作明亮的冒险活剧的意见,但既然决定让超梦当主角,我实在无法想象有超梦登场的痛快冒险活剧会是什么样子。
《超梦的逆袭》的简单剧情大纲是在获得剧本会议认可后才开始撰写的。
即便如此,最终完成稿的阴暗沉重风格似乎还是招致了不少反对意见。
最终没人直接对我提出反对意见。可能是担心如果要求我修改剧本,我会干脆撂挑子不干。虽然我自认不是那么偏激的编剧,但确实给人留下过顽固且愿意毁掉作品的印象。
事实上我确实有过几次因与制作人或赞助商意见不合而中途退出,甚至完全退出的案例。
当然大多数情况下并非争吵,而是通过友好协商决定去留(也就是说,当我自觉不适合某部作品时总会莫名身体不适,任谁劝阻都要退出;而当我觉得作品需要我时,哪怕找各种借口也会身体好转继续参与)。但传闻中我这个编剧似乎落下了 "一旦发怒或不满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的名声。
无论是我退出的还是坚持完成的作品,参与过的项目最后都成了话题作或热门作,所以我觉得对这些作品来说结果应该都不坏。
虽然没直接传到我耳朵里,但总导演似乎收到了对《超梦的逆袭》初版剧本的批评意见。
提交剧本几天后,总导演联系我说想添加些演出内容,要借存有剧本数据的软盘。
当时我和总导演都用 Mac 电脑,所以数据兼容性没问题。
总导演在剧本中段加写了一个场景。
就是小智勇救被超梦的黑球困住的皮卡丘的动作戏。
可能是想通过中段加入华丽的活剧场面来冲淡《超梦的逆袭》的阴暗沉重感。
这个动作戏可以解读成强调了小智与皮卡丘的友情羁绊。
感觉最终高潮部分的眼泪也因此增添了几分煽情色彩。
但我不认为总导演因此迷失了《超梦的逆袭》的主题。
因为推荐由歌剧界著名、但在动画、电影、电视圈近乎默默无闻的市村正亲(他是《歌剧魅影》的主演,擅长莎士比亚戏剧)为超梦配音的,正是总导演本人。
即便如此,高层对作品阴暗沉重基调的质疑仍未完全消除。
就在这时,TV 版《宝可梦》发生了所谓的频闪事件。
这起重大事件不仅影响电影,甚至危及电视节目存续和游戏人气。对高层来说,这已是非同寻常的紧急事态,根本无暇顾及电影制作。
就在事件发生后第二周,电视播映就被叫停了。
原本,《超梦的逆袭》应该是与 TV 联动的。
也就是说,在 TV 版《宝可梦》中本应先介绍超梦的存在。
电影《超梦的逆袭》的剧本也是将超梦作为观众已知的宝可梦来描写的。
如今留存于 DVD 等媒介的版本,剧本是从《超梦的逆袭》主标题部分开始写的。
当时连 TV 版《宝可梦》能否复播都尚未可知。
但高层…… 尤其是那位被戏称为 "御前大人" 的人物…… 似乎坚信 TV 会复播且电影能如期上映,因此并未叫停电影制作。
然而在 TV 复播无望的现状下,想让观众通过 TV 版了解超梦的存在,至于传说宝可梦 "梦幻" ,观众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多说几句,其实我原本就不赞成让这部意图进军海外的《超梦的逆袭》与 TV 剧情强行联动。
海外并不可能以日本相同的进度播放 TV 版。
各国开播时间也必然存在差异。
若因没看过 TV 就看不懂电影,那就糟了。就像不了解游戏就看不懂电影一样糟糕。
我希望《宝可梦》首部剧场版能成为即使没看过 TV、没玩过游戏的人也能欣赏的作品。
于是实际制作中,我们不得不在电影里补充说明超梦的设定。
即便 TV 复播,也赶不及在电影上映前播放到超梦登场的集数。
但若只是平铺直叙地说明超梦,那充其量只能算正片前的剧情摘要。
那不能称之为电影。
对超梦的说明必须作为整部电影有机组成部分发挥作用。
为此我们决定在主标题前插入点明主题的奇招。
值得庆幸的是,总导演为我们准备了能完美演绎这个主题的演员。
一位能驾驭莎士比亚戏剧的演员,市村正亲先生。
莎士比亚戏剧(世界其他著名剧作家的作品亦然)被翻译成世界各国语言。在日本也有诸多不同译本的版本。
虽然用词各异,但观众都能明白台词 "想表达什么"。
因为台词的含义非常直白。
所以无论哪个国家的观众都能理解,并产生 "感动"—— 这个词在日本似乎被用得太廉价了,或许说 "让自己的内心震颤" 更贴切 ——
主题直白并非莎士比亚的专利。希腊悲喜剧亦是如此,其实不必我这般傲慢地举例,各位在学校课本上学到的大部分文学作品、戏剧作品都符合这个特征。
就我个人而言,其实是会为直白的表达和台词感到难为情的类型。
即使重读自己写的剧本或小说,也总觉得某些地方不够坦率。
但在《超梦的逆袭》主标题前,我尝试了直球式的表达。
因为我认为有必要这样做。
这个阴暗沉重开篇场景,可能与剧情中段特意为营造爽快感而添加的小智勇救皮卡丘的动作戏形成反差。
虽然我并不认为 "对自我存在的诘问" 或 "生存意义" 这类主题就等同于阴暗、沉重或缺乏爽快感......
日本最初上映的《超梦的逆袭》就是这样的状态。
现在 DVD 等媒介看到的版本则在正片前追加了类似超梦成长史的片段。
那是将广播剧《超梦的诞生》浓缩后再影像化的内容。
《超梦的诞生》原本是作为电影宣传在电台放送的广播剧,后来也发行了 CD。
《超梦的诞生》的故事是通过克隆人少女 "小爱" 与超梦的互动,解释了电影《超梦的逆袭》高潮处那个可能令人费解的 "眼泪" 场景,其实超梦早已亲身体验过这种情感。
同时也是人类追逐幻之宝可梦 "梦幻" 的故事。
我本意只是为看不懂《超梦的逆袭》的观众准备的补充性广播剧,但偶尔会听到 "《超梦的诞生》比电影更有趣" 的评价,应该觉得这样的评价也挺好吗...... 心情是真是很复杂。
克隆少女小爱这个角色,其实与第三部剧场版的女主角 "小美" 存在关联。
虽然都是英语中表示自我的 "I/MY/ME",但我觉得 "I" 比 "ME" 的存在感更稀薄,所以给广播剧少女取名 "小爱(アイ)"。
而 "小美(ミー)" 这个称呼在我个人感受里比 "小爱" 更具自我意识。
顺便一提,我女儿平时也被周围人叫做 "ミー"。
她本名是 "三穗",简称就成了 "ミー"。
《超梦的诞生》中登场了执着追寻梦幻的火箭队武藏的母亲,这个角色其实与第二部剧场版的反派收藏家吉尔露泰(ジラルダン)有所关联。
这个广播剧剧本同样饱受争议。
说是太阴暗、太沉重、缺乏爽快感。
"大家的观感如何?" 我问道。
"评价褒贬不一......"
被我询问的制作人这样回答。
会当面直接说 "全是负面评价" 的人毕竟不多。
所以对我来说,听到 "褒贬不一" 时,只能认为压倒性多数都是负面评价。
原本沉默寡言的总导演,在我记忆中对《超梦的逆袭》也保持着沉默。
不久后,《超梦的逆袭》的试映会举行了。
作为创作当事人之一的我,感想只是"......"。
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看完完成的作品能挺起胸膛说 "做得很好" 的,得是相当有自信的家伙。
通常只会注意到各种缺点,抱着脑袋懊恼 "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传来相关人士的感想:
"评价褒贬不一"
何止如此。
"居然做出这种阴暗、沉重、糟糕透顶的东西......"
正因为还留有频闪事件的记忆,再加上做出这么沉重阴暗的作品,简直是要断送 "宝可梦" 的性命。
此前从未直接传入我耳中的,对《超梦的逆袭》剧本的批评开始出现了。
被夸奖会开心,被贬低会发火。
人之常情。
不过嘛,就我而言,开始写作至今,从来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所以剧本挨骂也是自作自受。
本来《宝可梦》就是受委托创作的剧本。
但我还是按自己的想法写了。
当然,是怀着为《宝可梦》动画好的初衷写的。
如果委托方对完成的剧本不满意,我随时准备痛快抽身。
任何作品都是如此,对自己写的东西的评价,早就洗好脖子等着了。
砍掉首藤的首级会怎样?
初中化学老师曾这样问我。
答案是 "只剩下藤。也就是只剩躯干。不过一具皮囊罢了"。
我觉得这化学老师说话挺俏皮,但确实,砍掉我的头就只剩没用的肮脏躯壳。
"嘛,没头的话之后也无关紧要了...... 总之作为编剧该做的都做了,之后怎样都无所谓了"
还记得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然后,宝可梦首部电影《超梦的逆袭》公映的日子到了。
说实话结果令人大跌眼镜。
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或许还有印象吧。
第182回 《超梦的逆袭》公映
阴暗、沉重、缺乏爽快感…… 在这样的否定声中,剧场版《超梦的逆袭》上映了。
同时上映的还有一部名为《皮卡丘的暑假》的短篇。
这是一部没有人类登场的短篇,面向幼儿观众,并没有什么故事,只有宝可梦登场,通过旁白讲述宝可梦们玩耍的情景。
原本这部也预定由我来写,但对我来说光是完成《超梦的逆袭》就已竭尽全力,短篇便拜托了另一位编剧。
首映日那天,恐怕所有相关人员都怀着不安与期待交织的心情吧。
我自己虽然人在小田原,却因为害怕去市内的电影院(如今小田原市内已没有电影院)看情况,甚至叮嘱没看过作品的家人首映日别去(虽然收到了约十张预售票),在工作室边写其他剧本边惦记着影院的上座率。
但终究因太在意票房而无法工作,最后整天盯着根本不想看的电视发呆。
由于《超梦的逆袭》在制作团队内部的评价就两极分化(我尤其在意高层制作人的否定意见),就更加焦虑了。
如果观众太少,不仅总导演会挨批,身为编剧的我也会遭到指责。
特别是《超梦的逆袭》的剧本内容明显带着我的个人偏好。
这并非制作组最初设想的爽快冒险活剧。
次日我给制作公司打了电话。
"首日上座率怎么样?"
电话那头传来雀跃的声音:
"全场爆满!说不定会成为大热门……"
我松了口气。
慢吞吞地走到正在上映的小田原影院查看情况。
这个本就不大的影厅门口挤满了带孩子的大人,根本挤不进去。
几周后再去影院时,又看到带着孩子的家长,有个看似小学低年级的孩子在哭。
原来他们碰巧遇到满场,必须等下一场,但家长似乎有事等不了那么久。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两张预售票,对那孩子的家长说 "我是这部影片的工作人员",把票递给小孩:"等下次爸爸妈妈有空时再带你来看好吗?"
拿到票的孩子止住哭声露出惊讶表情,孩子的母亲似乎也很吃惊。
那位女士向我连连道谢后对孩子说......
"明天一定带你来,今天先回家吧"
孩子点点头离开了。
连地方城市的影院都是这般景象。
我怎么可能不高兴。
后来我在那家影院看了《超梦的逆袭》。
最在意的是观众的反应。
我经手过不少面向儿童的剧场音乐剧。
当孩子们对戏剧或歌曲感到无聊时,就会在影院里乱跑、尖叫、哭闹。这种状况会彻底破坏演出效果。
如何让孩子集中注意力,是儿童音乐剧成功的秘诀。
而且必须让陪同的家长也感到满意,产生 "还想再看" 的念头,若做不到这点,对于票价不低的舞台音乐剧来说,持续公演或重演就无从谈起。
也就是说,那些靠玩偶撑场面的所谓 "哄小孩" 式音乐剧是行不通的。
要同时吸引成年人和儿童的音乐剧,难度相当高。
写过多个这类剧本和歌词的我,似乎多少已经掌握了让儿童音乐剧成功的诀窍。
但电影会如何呢?
电影院的观众几乎都是亲子组合。
这和只有孩子观看的电视动画不同。
虽然成年人和儿童的理解方式存在差异,但理想的电影应该能让全家在回家路上聊着 "真有意思啊"。
作为附带放映的短篇里,只要宝可梦登场幼儿们就很开心。
但大人们却弥漫着 "果然还是儿童向啊..." 这种陪孩子应付差事的乏味氛围。
作为儿童音乐剧创作者,我对这种氛围相当敏感。
接着《超梦的逆袭》开始了。
最初抱着 "陪孩子看" 心态的大人们,从超梦开场台词 "这里是哪?我是谁?" 起,气氛开始转变。
与附带短篇的儿童向风格产生的落差令人困惑。
渐渐地,我感受到成年人们也和孩子们一样沉浸在电影中的氛围。
当《超梦的逆袭》落幕时,那些原本打算 "陪孩子看儿童电影" 的观众们,似乎被展现了某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就剧场上映的动画电影来说,比起作品本身的质量,观众对《超梦的逆袭》的反应更接近我所期望的结果。
当然,当孩子们缠着家长买影院商店里的宝可梦周边时,大人们大概又会觉得 "啊果然还是儿童电影" 吧......
结果《超梦的逆袭》取得了空前成功。
听说在日本赚了 70 亿还是 80 亿日元以上,以我的金钱观念实在难以理解,这个结果让所有相关人士都大吃一惊。
当然众所周知,仅就日本国内而言,吉卜力工作室的动画电影有过更高的票房纪录。
至于作品质量的差异,轮不到我来评判。
至少在后来的多部《宝可梦》电影中,截至目前还没有哪部能在票房上打破《超梦的逆袭》的纪录。
《超梦的逆袭》既是首部《宝可梦》电影,也是最卖座的《宝可梦》电影。
关于这部作品超出预期的成功是什么理由,可以说是众说纷纭。
正如字面意思上的百家争鸣。
而这些观点恐怕大多都没说错。
对我而言,虽然没能在日本创下最佳成绩,但能让更多人观看这件事更令人欣喜。
观众越多,产生的观感就越多元。
这样就好。
我无意向观众强加作品主题。
只要能让人有所感触就够了。
无论获得什么评价,电影首先必须让更多人观看才有意义。
当然也存在创作者预先限定受众的电影,但《宝可梦》电影不该是挑选观众的作品。
不过面对日本的火爆成绩,我在欣喜之余确实感到困惑。
原本只期待中等程度的成功。
如此庞大的观影人数反而让我有些惶恐。
日本人有个特点,一遇到什么事就会不假思索地蜂拥而至。
思想容易朝着单一方向固化。
或许可以称之为群体心理。
当然严格来说,我并不认为所谓的日本人是单一民族。
所谓日本人,是指以日语为国语、具有日本民族意识的日本国民。
日本人这个群体,不知为何会突然凝固成块状流动,这是个曾发动过只要仔细想想就不可能获胜的战争的民族。
我总觉得,当集体心理开始涌动时,会存在某种无法刹车的特性。
这令我感到恐惧。
虽然自己参与制作了《超梦的逆袭》,写这些可能不太妥当,但对我而言,它在日本取得适度成功就够了。
或许写这些多余的话会挨骂,但吉卜力的《龙猫》是杰作,我觉得适度成功就好。然而之后的作品,虽然都不算差,但值得那般爆红吗?
真有必要让所有人非看不可吗?
我害怕参与制作那种会让日本人产生 "必须观看" 义务感的作品 —— 当然吉卜力团队并无此意。
若再说些多余的话,押井守导演的作品系列也是如此。
每部作品我都能感受到某种一贯的志向与感性,虽非我所好,但理解为何受追捧。所以适度畅销就好。
但若他的作品像吉卜力般爆红,我恐怕会恐惧得逃离日本。
总之我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
因此《超梦的逆袭》在日本成功,我既欣喜又感到害怕 —— 毕竟《宝可梦》动画因频闪而引发过事件,虽然这并不是剧本的罪过——我有着难以纯粹庆贺的复杂心情。
当时我的态度可能显露出了这种情绪,在《宝可梦》的团队眼中大概是个怪人。
但若对象不限于日本而面向世界,则另当别论。
高层指示《超梦的逆袭》必须以进军世界(尤其欧美)为前提制作。
日本电影虽受专家和一部分影迷好评,却难获欧美大众的认可。
《超梦的逆袭》能通行世界吗?
听闻 "宝可梦" 游戏与角色在海外颇有渗透力。
但电影不同于游戏。
它有主题与故事。
若存在能打动全球观众的叙事,那本质上应是具有普世价值的主题。
作为编剧,我认为自己使命就是找出这个答案。
所以比起日本反响,我更在意海外评价。
当然别说预测,连海外会爆红都不敢想。
只关心日本发源的这部电影能否被世界接受。
好莱坞充斥著以争斗为主题的叙事(无论这个争斗是战争、政治、人际甚至恋爱),在世界范围远比日本电影流行。
日本电影在战斗主题上,别说是好莱坞了,恐怕连欧洲电影都难以抗衡。
我认为要让世界接受,需要超越战斗胜负的主题。
即便这与 "宝可梦" 游戏本质相悖。
在这里我先把结果给出来吧,《超梦的逆袭》全球上映后,在美国以《Poke'mon The First Movie》之名收获 8000 万美元票房,创下日本电影首次登顶周榜纪录,首日 1010 万美元的成绩直接打破了《谈谈情跳跳舞》950 万美元的日本电影在美总票房纪录。
顺带一提,后来在美国票房排名第二的日本电影,正是宝可梦电影第二部《洛奇亚的爆诞》。
第183回 《超梦的逆袭》我累了
我不知道其他工作人员的心情,但对我来说,《超梦的逆袭》在日本超出预期的大热,如果说我不高兴那是假话,但确实感到困惑,说实话甚至觉得困扰。
我想每个人都是这样,总会追求超越现状的东西。
《超梦的逆袭》与上映前不同,在日本大热已成为现状。
下一部宝可梦电影被要求取得更大的成功。
更何况,这部《超梦的逆袭》在上映前曾被高层以 "太阴暗、太沉重、缺乏爽快感" 为由否定。
我认为《超梦的逆袭》的内容,与高层原本期望的主题和故事有些不同。
或许正因为如此,高层用 "《超梦的逆袭》的主题是在宣扬生命的尊贵" 这种浅显的说辞来解释大热的原因。
确实,《超梦的逆袭》的主题并非没有 "生命的尊贵" 这一要素。
对我来说,这个主题即使存在也只是旁系。
"对自我存在的追问"、"歧视"、"否定对战" 才是重点。
然而高层绝不会说出 "对自我存在的追问" 这种艰涩的表述。
作为制作负责人,即使理解这个主题,但以瞄准商业成功为目标制作的儿童向商业动画,终究不会去提及什么艰深的主题。
总之,在日本的大热已成为现实。
如果要制作续作,我个人想延续《超梦的逆袭》的主题。
这显然不可能变成高层原本追求的痛快娱乐冒险活剧。
而且,我也没有自信能做出超越《超梦的逆袭》的作品,取得比《超梦的逆袭》更大的成功。
但被要求的,必定是超越《超梦的逆袭》的成功。
果然,按常理思考,要用《宝可梦》取得商业成功,还是需要痛快娱乐冒险活剧的爽快感吧。
如果续作不能取得超越前作的成绩,即使相比其他日本电影算得上成功,高层也必定会抱怨。
"本来宝可梦电影就算做成普通的痛快娱乐冒险活剧也能成功,就是因为加入了多余的内容,才导致续作没能超越前作。"
若不能超越前作,不知道会被说些什么。
想到这些就感到头痛。
本不该考虑未来,老老实实为现在《超梦的逆袭》的成功高兴就好,但我似乎不是这种类型的人。
在《宝可梦》之前,我也曾有过这样的心情。
我曾获得 "日本动画大奖"(印象中曾被称为手冢奖或者类似的称呼,但现今已不存在)第一届剧本奖(参选作品包括《魔法公主明琪桃子》《猿飞小忍者》《漫画起源物语》),是以评审几乎全票通过的结果获奖的。
有位评审对我说:"总之首藤先生作为首届获奖者,今后无论产生多少获奖者,每次提到这个奖项时,首藤刚志的名字都会永远被提及。" 这或许是带有鼓励意味的话,但实际上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既然作为首届获奖者名字会被铭记,今后就必须持续写出配得上这个奖项的剧本。明明才三十岁左右...... 这简直太可怕了。"
真不该领这个奖的。
继而我又想到:
"要放弃写剧本的话就是现在了。现在还能在众人惋惜中退出编剧行业。"
但现实中,我还是拖拖拉拉地继续写着东西。
即便在撰写这篇专栏时,也时常会想当时要是放弃写作就好了。
自那以后,对于我参与作品的奖项尚可接受,但针对我个人的奖项,即便获颁也只会让自己消沉,因此一律辞谢。
这话听起来或许有些别扭,但当时获奖唯一的好处,就是得以拜会当时仍在世的手冢治虫先生并进行交谈,以及原本应该与所谓动画粉丝无缘的作品《漫画起源物语》—— 该作品曾获得文化厅等权威奖项 —— 的制作团队非常为我高兴,并以播出电视台的名义赠送了庆贺纪念品。
那家电视台当时以电视剧和新闻节目闻名,似乎对动画迷会喜欢的动画并不关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参与教育类动画制作的人们竟然最为我的剧本奖感到高兴,这多少让我感到一丝不可思议,而这份记忆至今仍令我欣喜。
正因为我是这种人,所以对《超梦的逆袭》超出预期的火爆成绩难以纯粹地感到高兴。
社会对电影火爆的反响也多是对 "宝可梦" 热潮的惊叹,几乎无人讨论电影本身的内容。
某家与 "宝可梦" 无关的动画制作公司社长曾对我说:
"为什么《宝可梦》能这么火爆呢?"
没等我回答,他便自问自答地点头说道:
"是角色啊,动画靠的是角色...... 是皮卡丘。《宝可梦》能火就是因为有皮卡丘。"
我也没有否认。或许皮卡丘确实是成功的重要因素吧。
但相较于这位社长公司的动画作品,《宝可梦》动画的制作团队确实是以远超其上的细致与诚意进行创作的。
制作高层对作品成功的热情也确实非同寻常。
"动画只要角色好就行"...... 若是仅持这种想法,这位社长的公司所制作的作品恐怕迟早会遭遇重大失败,令人担忧。
总之,"宝可梦" 确实曾引发巨大热潮...... 甚至至今仍在持续。
我也清楚有人如此评价《超梦的逆袭》的剧本:"不过是借着 ' 宝可梦 ' 的热潮,肆意妄为地乱写剧本罢了......"。
我并不否认。甚至觉得被如此评价反而轻松。
据我所知,除 "宝可梦异常热潮" 外,针对《超梦的逆袭》内容进行过评述的媒体,恐怕只有堪称冷门的电影杂志的《电影旬报》了。
该杂志指出:"近期日本动画的内容已超越真人电影,日本真人电影制作者也该反思",并列举了《超梦的逆袭》与《蜡笔小新》作为例证。
我所关注海外评价也大多聚焦于宝可梦热潮的惊叹。
有人将成功归因于运营 "宝可梦" 相关企业的宣传策略高明。
也有人认为是因为上映影院数量远超其他日本电影。
我觉得各种评价大抵都是正确的。
总之,《超梦的逆袭》的成功远不止于日本国内。
即便在制作完成十余年后的今天,世界某处仍在放映这部作品。
这部动画电影在欧美国家的人气,可以说与其他日本电影有着数量级的差异。
不过需要谨慎说明的是,它在伊斯兰教地区的反响并不理想。我虽早有预料,但恕不陈述具体原因。
关于其他宗教地区的情况,我了解有限。
我所获悉的主要是基督教地区的评价,而基督教本身存在诸多派别,因此实在不便轻率断言。
唯记得某日本主流报刊曾刊载过这样一篇报道:
当时正值英国上映期间。
标题写着 "宝可梦电影蕴含神之教诲"。
若在此阐述我对该报道的见解恐引发诸多误解,故直接引用报道原文。
这绝非为了省事而敷衍专栏写作,还请各位理解本意后再阅读。
(伦敦 9 日 = 共同社讯)宝可梦电影融入了基督教自我牺牲与救赎的主题。英国国教会神学事务官安・理查兹在观看正在英国上映的动画电影《宝可梦 超梦的逆袭》后,在向教会高层提交的报告中盛赞了宝可梦。
据英国《卫报》报道,虽然遭到评论家恶评却深受儿童喜爱的宝可梦,让理查兹开始思考能否将其转化为向儿童传播福音的媒介。她评价道:"最初因存在大量战斗场景认为执行起来会很困难,但观看电影后改变了想法。"
在试图阻止战斗而丧命的主人公小智被原本没有心灵的克隆宝可梦流泪复活的场景中,她发现了死亡与复活的基督教讯息,同时感受到作品传递出暴力的无意义与爱的力量。《卫报》还报道了宗教界开始重新审视宝可梦,例如肯特郡教会青年领袖受宝可梦卡片启发,开发出以圣经人物为主题的卡牌游戏。
后续标题写道:"英国国教会专员盛赞"。
我并非基督教信徒,更与英国国教会毫无关联。
特此在专栏中予以说明。
然而创作《超梦的逆袭》的过程令我疲惫不堪。
虽然至今始终厌恶写作行为,但从未因写作本身感到疲倦。
可这次不知为何,精神上感到了枯竭。
或许是因为试图通过 "宝可梦" 电影这个主流载体,探讨连我自己都尚未找到答案的 "自己是什么" 的主题。
又或许是由于意识到作品将在全球上映,这种不自量力的全球意识成为了疲惫的根源。
即便在欧美取得了成功,但这部电影是否真正被世界所接纳,至今想起仍会感到疲惫。
从开始撰写《超梦的逆袭》时起,被医生禁止的酒(虽然偷偷在喝……)和烟(虽然偷偷在抽……)的摄入量明显增加,意识到这样不行后,开始改服市售的精神安定剂。
每当回忆起创作《超梦的逆袭》的时期,即便如今已成为稳重的中年人,仍会不由自主地陷入 "自己是什么"" 自我存在" 的思考漩涡。
为了探究缘由,我甚至与著名专家探讨了精神医学和心理学领域的问题。
答案至今仍未找到。
我打算在下一期结束关于《超梦的逆袭》的讨论,继续向前推进。
毕竟宝可梦电影第二部《洛奇亚的爆诞》也有着相应的篇章要写……
原本在这个专栏下方的 "昨天的我" 板块,计划撰写关于编剧著作权问题与我的关联,但由于涉及个人经历,决定暂缓一期。为了给《超梦的逆袭》话题画上句号,虽然实际创作时间在《逆袭》之后,但故事线处于《逆袭》之前的《超梦的诞生》剧情大纲将在此公布。
我平日创作大多数情况都是不撰写大纲直接写剧本,但由于宝可梦涉及众多制作相关人员,为促进沟通才特意编写了这份大纲。
《超梦的诞生》虽曾通过电台分五期连载并发行 CD,但与其他宝可梦作品及衍生商品不同,似乎并未广泛传播,故特此刊登。
多数编剧同僚都会在剧本创作前先写大纲,想必诸位有很多阅读剧本的机会,却鲜少能见到剧情大纲的实例。
不过无法确定这是否能成为大家创作大纲的范本。
因为这终究是自我风格的大纲。
但既然这份大纲曾经过相关人员审阅并获得了剧本制作的通过许可,至少可以确定是得到了相关人员认可的大纲。
若能为各位提供参考,我将深感欣慰。
另注:广播剧本与动画剧本存在差异。现将以下剧情大纲如何转化为广播剧本的过程,以及《超梦的诞生》广播剧本一并刊登。(http://www.style.fm/as/05_column/shudo183_02.shtml)
昨天的我(应该说是《超梦的诞生》剧情大纲)
广播剧《宝可梦》《超梦诞生》剧情大纲
以基本不任用常驻声优为前提进行构思。
恳请各位提出宝贵意见。
第 1 话 亚马逊篇
时间约在 TV 版故事二十年前……
有一位执着追寻幻之宝可梦 —— 梦幻的女性。
她或许是小智的亲戚。
(实际上可能是火箭队武藏母亲年轻时的故事)
讲述从亚马逊到安第斯山脉,永无止境追逐幻之宝可梦的女性的执念。
纳斯卡地画中描绘的梦幻图案。
追随传说从亚马逊迈向安第斯山脉……
那只幻之宝可梦宛如乞力马扎罗的雪豹般,以化石般的形态伫立在安第斯峰顶。
(此处将描绘追逐幻影的冒险者浪漫情怀)
最终女性在安第斯山顶的暴风雪中获得的,仅是梦幻眉骨的化石。
(背景音乐能否采用安第斯风格乐曲?)
发现梦幻眉骨的女性后来在里约热内卢成为了失去记忆的流浪者。
她紧握掌心的眉骨化石……
此后化石几经流转最终下落不明。
(…… 如同北京猿人骨骸般充满神秘色彩的叙述)
追逐梦幻的女性至今仍行踪成谜。
第 2 话 新岛研究所
某博士偶然获得梦幻化石……
试图通过幻之宝可梦的眉骨基因制造最强宝可梦。
博士原本想克隆人类,但决定先尝试宝可梦克隆。
他真正目的是让因事故丧生的女儿(小美ミー)复活(再生)。
然而人类克隆技术尚未成熟,女儿未能以完整形态复苏。
博士希望通过复活具有神奇生命力的宝可梦(梦幻)获取复活人类女儿的启示。
试管中苏醒的超梦……
"我究竟是谁…… 为何而生?"
尚对自身存在毫无认知的超梦面前,存在着另一个与之对话的试管。
其中正是持续进行再生实验的博士女儿小美(克隆胚胎)。
(称其为胚胎或许不够准确,广播剧中将尝试以天使之声的形式表现)
第 3 话 对话之声
试管中的小美向超梦传授各种人类知识。
父母之爱…… 温柔…… 梦想…… 生命奥秘…… 虽困于试管之中…… 却满怀对诞生的希望……
超梦在此学会了人类语言。
交谈间试管中的超梦逐渐将自己误认为人类。
超梦与小美如同兄妹…或者说是姐妹般畅想彼此的未来。
这部分将尽可能以温馨笔触描绘。
同时传来了梦幻的声音…… 超梦并不理解那是什么。
那或许是作为宝可梦的超梦野性的呼唤。
但小美之死彻底粉碎了超梦对诞生的期待。
不像宝可梦那样具有顽强生命力的人类克隆体,最终面临细胞老化衰亡。
试管中的小美留下 "请你继续活下去……" 的最终寄语后…… 她的生命消逝。
第 4 话 火箭队
自试管诞生的超梦终于意识到自己并非人类。
"我究竟是谁?为何降生于世?"
得知自己终究只是实验材料的超梦摧毁了研究所。
继而与火箭队坂木相遇……
开始与火箭队共同行动,以征服世界为目标。
第 5 话 决裂…… 而后,超梦的逆袭
超梦看穿火箭队坂木不过是在利用自己。
超梦摧毁火箭队总部后重返新岛研究所。
立誓要向人类与受人类差遣的宝可梦复仇……
此处将采用 TV 版幕后秘话风格展开。
以上……
(关于配音阵容,基本不计划使用常驻人员)
关于超梦的音效表现,试管时期的超梦将按幼儿期设定处理,与 TV 版 70 集喵喵("喵喵的五十音" 中喵喵学会人类语言的桥段)不同…… 希望以真实幼儿学习语言及人类生活的感觉来塑造。
虽是大纲形式略显沉重晦暗的主题,但期待能以明亮基调呈现。
首藤刚志
以上为提交的大纲原文。
第184回 《超梦的逆袭》之后
《超梦的逆袭》在日本超出预期的大获成功,更在欧美上映的日本电影票房排行榜中占据高位,至今第一位仍是《超梦的逆袭》,第二位是《洛奇亚的爆诞》,第三位是其他动画电影(遗憾的是并非我们熟知的在日本国内创下特大级票房纪录、荣获奥斯卡长片动画奖的那部国民级动画……),第四位是《结晶塔的帝王》,这个纪录似乎至今未被打破。也就是说,全球最卖座的五部日本电影中有三部是《宝可梦》动画。
不过从全球电影视角来看,好莱坞电影依然强势。若按全球票房排名计算,《超梦的逆袭》目前仅位列 80 名左右。
所谓票房成功本质是盈利。电影票价随时代上涨(日本影院票价尤为昂贵),因此仅凭票房收入金额无法决断历史畅销排名。
据说近期全球票房冠军是《泰坦尼克号》,但若将老电影的观影人次按现代物价换算,全球最卖座电影无疑当属 50 年前的史诗巨作《乱世佳人》。
容我赘述一句,我认为 50 年前的大作《乱世佳人》比现代的大作《泰坦尼克号》更出色。
因为是非常著名的影片,在好一点的影碟租赁店应该都能在经典名作专区找到,有闲暇的观众不妨一看。
毕竟这是部时长近四小时的鸿篇巨制。
虽说《泰坦尼克号》也有三小时片长…… 但比起跟拍沉船中不顾他人死活、执着谈情说爱的俊男美女(?那位女主角在我看来更像女子摔跤选手而非大家闺秀)的《泰坦尼克号》,《乱世佳人》即便现在观赏,仍是能让人毫无倦意看完四小时的绚烂娱乐爱情史诗。而且完全没有生硬的 CG 特效痕迹。
当然这种技术 50 年前本就不可能存在……
论俊男美女也是《乱世佳人》更胜一筹。
衡量作品成功的标准会随着时代变迁、物价波动及观影人次而变化。
卖座之作未必等于名作或杰作。
每年都有新电影试图刷新票房纪录,尤其美国偶尔会推出瞄准奥斯卡奖的模仿名作风格或者杰作风格的电影,但本质上任何电影若不能取得商业成功,最终只会沦为口碑尚可却票房惨淡的遗憾作品。
当然当庸作大卖时,总能听到评论家哀叹,出现质疑观众审美之类的言论,但在资本主义的欧美市场,商业成功无疑是电影重要的价值标杆。
日本电影(含动画)中保持全球最高票房纪录的,至今仍是《超梦的逆袭》。
即便初映已过十余年,它仍在全球(主要是欧美)持续放映,并作为电视特别节目播出。
至于如何得知这一点?因为连苏联解体后诞生的、名字鲜为人知的国家都有在支付剧本使用费。
"啊?居然还有这种国家?"
至少中小学教育中从未提及的这些国家。
近来欧美主要国家的剧本使用费确实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东欧一些意料之外的国家的费用增长。虽然金额本身不高,但《超梦的逆袭》似乎正从美国、西欧向东欧蔓延渗透。
当然电视版《宝可梦》、游戏及角色周边早已席卷西方各国。
至于盗版猖獗的中韩市场则要更早。
不过自第二部宝可梦电影《洛奇亚的爆诞》在美国上映时,我便开始察觉某些现象。
《洛奇亚的爆诞》是全球上映日本电影票房亚军,但与冠军的差距过于悬殊。
从收到的版权费清单来看,《超梦的逆袭》占据绝对优势。《洛奇亚的爆诞》日本票房本就低于前作……(因此果不其然遭到高层含沙射影的指责)。
尽管如此,该作品仍夺得当年日本票房冠军。
对我而言,《超梦的逆袭》是无论结果如何都要尝试塞入全球性主题的作品。
而《洛奇亚的爆诞》与前者在主题立意上有所不同。
《超梦的逆袭》探讨 "对自我存在的追问",《洛奇亚的爆诞》则聚焦 "多元的自我存在"之间的共存。
我当时认为 "对自我存在的追问" 或许能引发被全世界接受。
但对于拥有不同种族、宗教、环境及价值观的全球观众,"共存" 意识是否真能通行?
关于 "多元的自我存在"之间的共存,能否在世界范围被接受,我确实缺乏信心。
× × ×
其实,共存这个主题,是我在受邀负责《宝可梦》系列构成时就在思考的主题之一。
宝可梦和人类真的能共存吗?
当然,宝可梦和人类并不相同。更何况,被人类收服的宝可梦在游戏中会成为战斗工具。被人类收服的宝可梦是奴隶。是格斗士(剑斗士)。即使受到人类宠爱也不过是宠物而已。
共存是不可能的…… 就连皮卡丘和小智之间也会产生隔阂。
恐怕在本节目终盘时,皮卡丘会成长为拥有强大力量的宝可梦。
成为拥有古罗马时代发动反抗罗马起义、令罗马陷入困境的剑斗士斯巴达克斯那般实力的宝可梦。
宝可梦会向人类发起反抗。
被推举为领袖的大概会是皮卡丘吧。
小智和皮卡丘自认为是朋友关系。皮卡丘会选择作为宝可梦的自己吗?还是依靠与不同物种的人类之间的友情、情感这种易变的东西,像至今为止那样继续共存下去?
小智和皮卡丘会陷入苦恼。
「但是人类和宝可梦是能够共存的哦」
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厚着脸皮为阻止这场战斗而活跃的,正是火箭队和喵喵的三人组。
因为,在《宝可梦》的世界里被迫接手坏宝可梦、然后与各种宝可梦相遇的过程中,即便自身没有意识到,其实最了解宝可梦的正是武藏和小次郎…… 还有那个曾经一度想变成人类的喵喵。
他们成为了宝可梦与人类共存关系的典范。
而对于 "自我存在之问",自己究竟是宝可梦还是人类,亦或是克隆体。有已经找到一种答案的超梦。
无论对方是宝可梦也好,克隆体也罢,甚至是未曾相遇的某种存在,只要存在自我意识,我们就能与任何事物共存。
岁月流逝,成为老人的小智忽然回忆起往昔。
那是经过美化的少年时代记忆。幻想…… 与想象中的生物-宝可梦们的冒险。友情。共存。
那或许是小智在现实人类世界中未能邂逅的事物。但在少年时代的某个角落,确实存在着皮卡丘和宝可梦,有武藏也有小次郎,还有超梦…… 不仅如此,小智少年时代冒险中遇见的一切,都呈现在已成为老人的小智眼前。
小智耳中传来母亲的声音。
「好了,快点睡觉吧。明天不就是启程的日子了吗?」
第二天早晨,被母亲叫醒的小智变回了少年模样,精神抖擞地冲出家门。
那并非是「收服宝可梦之旅,也不是成为宝可梦大师之旅,而是探寻自我为何物」、追求与他人共存的旅程。
× × ×
如上,这就是TV版宝可梦的概要,无论是最初预定的一年半档期,还是延长到三四年,我都有办法继续展开的剧情框架。
于是把关键角色 "超梦" 放在了第一部电影里。
游戏设定中 "最强宝可梦" 的超梦,身份上也很合适。
常有人说 TV 版《喵喵的五十音》这集是因为粉丝询问 "喵喵为什么能说人话" 而创作的剧本,但实际上喵喵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为能理解人类语和宝可梦语,能翻译彼此心意,作为人类与宝可梦共存的桥梁。
它曾有过身份悬殊的恋爱…… 那是人类常见的恋情…… 甚至还妄想成为根本不可能变成的人类,正因如此,它才能理解本该与宝可梦无缘的人类的烦恼。
为了构建 "非人类的宝可梦喵喵却憧憬着人类梦想的电影之都好莱坞" 这个设定,我特意请其他编剧在《喵喵的五十音》前撰写了关于电影制作的剧集,这都是为了将喵喵引入人类梦想之地的伏笔。
换言之,对我而言动画版《宝可梦》重要的是,被人类驯养而非野生的皮卡丘的苦恼、本是野生却想变成人类的喵喵、以及相比拥有学术知识的大木博士,更能通过与各种没用的宝可梦相处来理解宝可梦内心的武藏和小次郎。
况且武藏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无论做什么都成不了一流,但总能达到准一流的水平。她很有自尊心。只是活得笨拙,从不想着避免失败与出糗。即使明白后果也还是会去做。
而这在观众眼里显得滑稽可笑。
小次郎是良家出身的少爷。理应具备相应的教养和常识。即便如此他还是离家出走加入了火箭队。走着与应有生活方式完全相反的道路。他也会对着没用的宝可梦发牢骚,却意外地很会照顾人。换言之,他也在不知不觉间否定了正统的生存方式。他也从不试图避免失误和纰漏。即使心知肚明也照样会做。或许这能带来快感。而且他大概率会喜欢上性格相似的武藏。对于总爱摆出人类姿态的喵喵也并不讨厌。
遗憾的是,能写出这种具备微妙复杂性人物形象的编剧并不多。
也就是说,虽然作为人类很优秀,性格却有些脱线。
若是交给熟练的编剧来写,不知是否因为省事,很容易就变成《时间飞船》系列反派三人组那样的搞笑角色。
这样的搞笑角色,怎么可能喊出"迄今为止最棒的感觉~" ,这句我构想的主题的收尾台词呢?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我做了各种尝试,但声优们明明很努力,剧本却总显得不够到位,这或许是我作为系列构成的责任。
某年的贺年卡上,收到熟络的声优写着 "请多写点火箭队有趣的故事" 的责备。
尤其我曾对那位声优说过 "动画版《宝可梦》的成败就交给你们了",此刻更觉羞愧。
火箭队的声优们,在动画第一话的庆功宴上,就早已记住了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 这段火箭队的招牌台词。
原本在《超梦的逆袭》之后要做的主题,应该是让超梦自身去寻找它在《超梦的逆袭》中意识到的 "自我存在之问" 的答案。
但要在电影版《超梦的逆袭》的续作中实现这个主题实在太难。
毕竟连撰写剧本的我自己也尚未找到 "自我存在的答案"。
正如《超梦的逆袭》日本上映前夕就被评价的那样,阴暗、沉重、缺乏爽快感,说得夸张些,很可能变成希腊悲剧或莎士比亚悲剧的仿制品。
况且阴暗沉重又缺乏爽快感的电影根本不可能卖座。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这次的票房成功只是偶然。
我自身确实没有找到 "自我存在的答案"。
但我希望超梦能找到这个答案。
最终在《超梦的逆袭》上映两年后,通过时长30 分钟 ×3话的电视特别篇《超梦我存于此》…本作也可以去租DVD来看…为超梦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若将广播剧《超梦的诞生》、电影《超梦的逆袭》和电视特别篇《超梦我存于此》相加,总时长超过三小时,但若按宝可梦 TV 化初期的构想,超梦本应在临近结局时再度登场。
《超梦的逆袭》在日本的反响令人惊讶。
而它在全球的成功对制作团队而言更是震撼吧。连我也大吃一惊。
上层的御前大人虽然承认这部作品不符合他自己的爆款理论(这是他亲口说的),但仍肯定了美国市场的成功。
于是策划了庆功奖励,让《宝可梦》全体团队前往美国拉斯维加斯旅行。
费用自然是由御前大人所属的公司承担。
航空公司还特意在机身上绘制了宝可梦图案执飞。
这却让我陷入了困境。
若是为下部作品取材的旅行倒还能理解。
但下部作品《洛奇亚的爆诞》的剧情舞台是南方的热带岛屿。
根本不是拉斯维加斯。
当然,我并非认为如今的拉斯维加斯仍是充满不正当赌博的城市。
我很清楚那是世界顶级的娱乐表演之都。
那确实是座让人想去一睹风采的城市。
但是,
我在《超梦的逆袭》中想创作的是能走向世界的动画。
我想要的并非前往拉斯维加斯的奖励。
虽然也存在其他各种原因,但我最终以日程不合为由拒绝了。
这些具体情况打算留到下次再写。
作为奖励的拉斯维加斯旅行如期举行。
电视版的制作人员似乎绝大多数都参加了。
但并非所有宝可梦相关者都参与了。
确实存在因日程无法协调而缺席的人。
据说《宝可梦》TV版的编剧们参加了。
但创作了《超梦的逆袭》剧本的核心人物,我并未出席。
听说那位御前大人对此感到不快。
要我说啊,如果《超梦的逆袭》庆功宴选在箱根之类的温泉旅馆,或许我…不,其他那些为这部作品倾注心血的声优们,应该都会设法挤出时间参加的吧。
第185回 准备《宝可梦》电影第2作
关于我未参加作为《超梦的逆袭》在美国大获成功的奖励,也就是拉斯维加斯旅行这件事,似乎引发了各种议论。
制作团队的各位似乎也对我的拒绝感到意外。
"是讨厌坐飞机吗?" 曾有制片人这样问我。虽然确实不喜欢由他人操纵的飞机,但其实我经常乘飞机前往国外。
只不过从来不是观光旅行。仅限于对自己必要的取材,或是为了去见不得不见,身居国外的人士而不得不去的行程。需要周旋应酬的招待旅行恕我敬谢不敏。
尤其是这次旅行与《超梦的逆袭》直接相关。
势必会出现关于这部电影主题的讨论。
明明连英语都说不好,却要被迫解说《超梦的逆袭》,光想象就令人头痛。
况且,当时确实存在作为拒绝借口的日程安排问题。
那时我正在创作一部规模不大的音乐剧。
那是部略显超现实的音乐剧,讲述牛顿、爱迪生、居里夫人与爱因斯坦跨越时空探讨自我存在并放声歌唱的作品。
音乐剧需要歌词、乐曲与舞蹈的三方协调,相当耗费心力。
更何况每次舞台演出都是现场。
永远无法预知会发生什么。
实际上当时剧本、歌词和乐曲都已创作完成。
"《宝可梦》的成功和音乐剧的规模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既然音乐剧的剧本已经完成,剩下的交给工作人员处理,你就去美国呗?"
不仅音乐剧的工作人员,连熟人也这样劝我。但对我来说,那部音乐剧和《超梦的逆袭》同样都是我的作品,并无高下之分。
况且《超梦的逆袭》已经完成并取得了成果。
音乐剧却仍在进行时。
根据观众反应和演员状态,剧本可能需要随时修改。
当然有值得信赖的导演和舞台监督,我也与演员们充分沟通过。
但作家有时候仍必须在场。
事实上公演首场就出现了问题。
作曲家为终场带来了最自信的曲目,确实是首好曲子。
但作为终曲缺乏高潮感。
观众的热情始终差一口气。
工作人员聚集商议。
这首终曲是作曲家在该音乐剧中最得意的作品,甚至已经制作了以此曲作为终场的 CD。
然而它实在不适合在有现场观众的音乐剧终场演唱。
工作人员陷入两难。
这种时候只能看作家如何决断。
我力排众议,坚持将终曲更换为其他乐曲。
第二场公演时观众反应焕然一新。
终场的热烈程度连作曲家本人都感到震惊。
那部音乐剧只是个小作品,没有发行 DVD,仅存有录像带。
但对那部音乐剧而言,对我而言,没去美国是正确的选择。
即便如此,我未前往拉斯维加斯的事似乎还是引发了各种传言。
最令人困扰的传言是,鉴于我此前多次对作品内容提出否定意见,如今获得成功却拒绝参加奖励旅行,被认为是在刻意让策划此次活动的那位御前大人难堪。
对于那位御前大人而言,这是在处理宝可梦频闪事件焦头烂额后迎来的巨大成功。
想要庆贺的心情我也能理解。
作为出版社职员的评价必然也大幅提升了吧。
因此我未参加旅行这件事,被视作给那位御前大人的兴头泼冷水也是无可奈何的。
实际上御前大人似乎也心有不快,后续会议中否定我意见的发言明显变得露骨起来。
但认为我故意与御前大人作对实属是误解。
既然让作品成功的方法论无法契合,作为受雇的系列构成无论说什么都是徒劳。我曾某日对总导演说过:
"我在会议上保持沉默,请总导演代我应付一下御前大人。"
但执笔剧本的终究是我。
要我撰写自己不认可的内容还署上名字实在难以接受。
虽无对抗之意,但确实多次无视了御前大人的意见。
况且除音乐剧外我还要构思宝可梦下一部电影。
根本无暇去体验拉斯维加斯的欢娱。
因为《超梦的逆袭》完成后,TV 版《宝可梦》的处境已经发生变化。
游戏版《宝可梦》的制作延期了。
为打造更优质游戏而延迟发售是一种常态。
我担任原作的小说《永远的菲蕾娜》,其 FC游戏也曾经历令人昏厥的漫长延期。
导致原本计划的录像带、小说与游戏联动发售彻底失去意义。
这种游戏制作完成时间无法预估的状况似乎被称为 "游戏时间"。
想要创造更优秀的游戏…… 作为游戏制作者自是理所当然的立场。
因此无法责备《宝可梦》游戏的制作团队。
但 TV 动画已消化完初代游戏的全部内容。
曾有制片人抱怨道:
"早知如此就该更缓慢地介绍宝可梦"
当时的宝可梦共有 151 种,若每只制作一集本该有151话的容量。
但事到如今多说无益。
在新游戏完成前,必须创作原创故事线。
脚本会议上提出了各种方案。
从希鲁夫公司开始,经浅红市至金黄市,游历关都地区53 个城镇的企划…这虽是我的提案,但最终只实现了最初三个城镇左右的内容。
接着,喜欢居于海上的宝可梦拉普拉斯的总导演构思了航海穿越列岛的剧情。
这便是所谓的橘子群岛篇。
换言之,这是为衔接新游戏上市前的过渡系列,提出者正是总导演。
在动画业界,素来认为水与火焰的作画表现很有难度。
特摄领域也是如此。
即便在 CG 技术昌盛的现代,水火元素的呈现仍多存违和感。
但《宝可梦》的动画表现本就充满动漫(漫画)风格。
无需追求海洋的真实质感。
因此即便以海洋与岛屿为舞台,至少我认为并无大碍。
第二部电影将在橘子群岛篇期间上映。
这意味着《超梦的逆袭》续作不得不以海洋与岛屿为舞台。
虽然《超梦的逆袭》获得成功,但当时仍被批评阴暗沉重缺乏爽快感。
不过老实说,《超梦的逆袭》本就是趁频闪事件混乱期制作完成,结果意外走红的作品。
在是否能够卖座尚未明朗时,众人曾轻率表示 "下部就做冒险活剧吧"。
但《超梦的逆袭》在美国大获成功后,便不能再敷衍了事。
美国可是冒险动作电影的大本营。
日本动画能以冒险动作题材与之抗衡吗?
我并非讨厌冒险活剧,正因如此更深知美国冒险类型片制作技法之精妙。
坦白说,令人头痛不已。
更何况作为以 "自我存在" 为主题的《超梦的逆袭》续作,我还想巧妙融入 "共存" 的主题。
不,若缺乏这样的主题,根本不可能仅靠冒险题材战胜美国电影。
该如何是好?记得当时我曾对某位制片人情绪激动地吼道:
"冒险活剧难度太高了!这种时候哪还能在拉斯维加斯嬉笑玩乐?"
对那位制片人我至今仍深感愧疚。
更棘手的事情接踵而至。
常驻角色小刚竟因上层指示被剔除。
理由是他的眼睛太细长。
细眼会让人联想到东方人。
有东方人出现的动画在欧美不受欢迎。所以禁止登场。
虽不至于说是种族歧视,但我认为 "东方人在欧美不吃香" 这种观念早已过时。
不知是谁提出的主意,只觉得荒谬至极。
后来上层发现小刚意外受到欧美观众欢迎,便将他重新复活。
但他在第二部电影里只能以彩蛋形式短暂现身。
小刚这个角色是从《宝可梦》动画初期就经过深思熟虑创作的人物。
冒险活剧的魅力恰恰在于让立体的角色不得不展开冒险与战斗。
我自信能驾驭的《宝可梦》里的人类角色,只有小智、小霞、小刚…… 以及武藏和小次郎。
顺便一提还包括小智的妈妈。
小刚的缺席曾让我一度陷入困境。
来自:Bangumi